张嘉益却说是她自己抄的,表妹在忙着背单词,郑怡禾不是说最好能在第一学期把高中词汇背完吗,表妹高二了,在赶进度。
张嘉益有些紧张地问:“上次月考成绩没有变化,会不会是这样做没有效果啊?”
郑怡禾翻了翻本子,说:“你们提分方向搞错了,你看这些题,大部分是应用题,占分虽然比选择题多,但难度高,想要拿全分是很难的。先把选择题填空题做好,这两块基础题多,拿分容易,我有个同学是藏族人,基础也不好,有次他只写了基础题都拿了一百来分呢。”
张嘉益觉得自己听得有点懵,问能不能再讲一遍。
郑怡禾说你们应该先抓基础题,就比如高考,要考到五六百分难,但要从三百分涨到四百分却很容易。
“你表妹上次联考多少分?”讲到这里,郑怡禾顺嘴一问。
“二百七二百八?”张嘉益回想。
郑怡禾:“……”
“那我之前的话你全忘掉,让她先找几张中考卷做一做,下次我把选择题步骤给你写了送来。”
张嘉益千恩万谢。
“就当支教了。”郑怡禾玩笑说,她想了想,笑,“我还认识个人,也许能教教你,就是她太远了。”
“教我什么?”
店里来了客人,张嘉益又开始勾兑奶茶。
等她忙完,郑怡禾才说,她兴许能教你化妆。
张嘉益指指自己,店里的死亡顶灯让她的扑棱蛾子睫毛投下了巨大的阴影,郑怡禾看了一眼,移开了眼神,点点头。
杀马特抹布一丢,郑怡禾以为她要发脾气。
张嘉益倒是没在意,反笑起来,笑久了又觉得有点心酸,说:“我故意的。”
郑怡禾还以为张嘉益要讲一段故事,可惜又来了客人,她只好继续等。
结果张嘉益没有按套路来,送走客人后,只说:“别人说我是变态,我要是不变态一点,岂不是担了虚名?”
郑怡禾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没有,念头太多,她是理不清的。
她匆匆离开了奶茶店。
郑怡禾写下最后一道题的解题步骤,想盖上笔盖,又觉得反正没心情写作业,便拿了一张作文纸写写画画。
她以前喜欢写记叙文,现在好像也失了兴趣,郑怡禾渐渐开始习惯写议论文了,人是会主动适应环境的。
【人是会被环境裹挟的,个人意志永远屈服于时代潮流。
就比如以前流行大光明,现在流行齐刘海,无论男女,人均一个大锅盖。
其实有些人是不适合留厚重的刘海的,我们人种中有部分人额面宽,鼻中点低,刘海一盖,侧面像被人打了一拳。
我的同学居令吉措是一个美丽的藏族姑娘,她有着漂亮的被阳光抚摸过的脸颊,让我羡慕的深刻眼窝和高挺鼻梁。她也剪了刘海,但她仍是美丽的。
这让我觉得无力,因为有时候,他们说的是对的,居令吉措适合刘海造型,他们便鼓励我也试试。
我怕,我怕我不合适,但又害怕我合适。我怕他们总是对的,而我则在这种绝对正确性的叙事里被一路灌溉。
如果他们总是对的,那当他们说,郑怡禾,你是错的时,我是对是错呢?我不想将决定权交给他们。
就像武则天留下的无字碑,功过由后人评说,当她在之时,外人是不能否定她的,我也不想被否定。
害怕被否定,所以拒绝一开始的肯定,我觉得我可能需要去读一读心理相关的书籍。但我不会,我既没有时间,而且,正如我所说的,我不想被否定。
张嘉益是在扮演一个疯子角色吗?因为外人说她是疯子,她就被动成了一个疯子,不论她穿什么衣服。难道她穿得仪表堂堂,学姐跟我说她是个疯子后,我就会反驳吗?
张嘉益被鼓励成了一个疯子,而我则被鼓励成为一个正常人,我能体会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和不可说的厌烦。
我不会反驳,我太胆小太懦弱。和大众潮流互为一体的舆论、社会态度、大众认知等都像是时时刻刻指着我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要落不落的五指山,悬于天空的雷峰塔。它正注视着我,审判着我。
这是一把刀,约束着每一个人的言行,镇压着每一分罪恶,具有不可匹敌的正义性和绝对正确性。它曾经保护了我,还将一直保护下去。当我意识到它是把双刃剑时,原来我一直被这边的刀刃指着喉咙。
所以我只能装作麻木,对不起,我只能跟着一起赞美居令吉措的刘海。
要么认可他们,要么加入他们,我借此逃离被告席。】
这篇体裁不明的作文代表了我的状态,郑宜禾想,既不是记叙文,也不是议论文,算日记吧,也没有写在日记本上。
她拍了下来,发给了梁雨,问要不要抄一遍在日记本上。
梁雨可能在忙,没有及时回复。
郑怡禾突然觉得内心很平静,平静是一种没有波动的情绪,既不低落,也不高兴,她抓住这份空白,开始写英语作业。
等到写完周报,她对了对答案,意外这次居然对了百分之九十五。
她很高兴,但又觉得这样不好,便修改了答案,将正确率控制在了八十五左右。
刚盖上笔,梁雨的视频来了。
为了节约流量,她挂断电话,用电脑回拨。
梁雨很快接起,她面色有些兴奋后的疲惫,她很久没见爷爷奶奶了。
梁雨叽叽喳喳讲述了杜辛悦稀烂的车技,爷爷奶奶的嘱咐,新保姆的拿手菜挺合胃口,林渊送的礼物和她对郑怡禾的思念。
她镜头一转,是一片窗帘,她慢慢揭开,A市的地标建筑群便闪亮登场。
镜头是拍不出那种感觉的,梁雨说,何况她也不是专业人士,等郑怡禾下次去看就知道有多震撼了。
“你不是要写感言吗?”郑怡禾故意问。
“我想了啊,我想了很多,都没办法形容我的感觉,结果拆开了林渊送我的礼物,我就想到了,你等着。”
梁雨去另一个房间翻找,两三分钟后,镜头被她的脸占满。
她慢慢拉开距离,郑怡禾看见她居然真的顶着一个王冠。
“怎么样?好看吧?这是仿的伊丽莎白的珍珠泪。”梁雨左右转转展示新玩具。
她关上灯,把镜头拉远,遥远地方的火焰还是照不到她脸上,因此梁雨翻转摄像头,郑怡禾看到了她的手指,指着远方的电子火种。
“我体会到了一种,凌云感,欲望被铺开,他们臣服在我脚下的感觉。
郑怡禾,你也应该来体会这种快乐,我愿意与你共享。”
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