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补偿性的雨下了三天三夜,但第二天,天一亮,辛梵将匕首插进被雨打湿的土壤里试了试,能支撑住她的重量。谢怀憬很替她高兴,可他却发现辛梵这个人越喜出望外越冷静。
大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沉声对谢怀憬说道,“我们走吧。”
饿了四天的辛梵攀岩还有些费劲,谢怀憬冒着雨迟缓地爬到辛梵脚下给她当垫脚石。按照他对辛梵的了解,辛梵这个时候总是免不了蛐蛐他两句。可她从戈壁上摔下来却默不作声,再一次,又一次地向上爬,谢怀憬注意到辛梵的手指都陷进被雨水打湿的泥土里来增加支撑力,终于,她爬上去了。
辛梵呼吸到岸上的空气还有些不可置信,但也只有一瞬,她立马埋头挖轨道将两块巨石推到陷阱底下。
谢怀憬听到“轰隆”两声吓了一跳,向上眺望,却见辛梵在撕衣服。
“喂,你别看了,先爬到那两块石头上,再把你身上的衣服撕巴撕巴看看长度够不够,我拉你上来。”
“恩人,太麻烦你了,不用了。”
“别墨迹了,你喝了我的水我的血之后还打算一心求死的话,不如把你的命给我,我用完你再找个地方去死,你必须要陪我去见一个人。”
谢怀憬迎着雨水望向辛梵,她前几日被饿黯淡了那双琥珀瞳此刻又噙着光。谢怀憬被她感染到,觉得出了这个陷阱,外面的生活或许很有希望,也埋头苦干起来。
辛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谢怀憬这个残疾给拉出来,虽然他已经骨瘦如柴,但辛梵自己的能量也早已用尽。
出来后她们两个人躺在暴雨底下,劫后余生地喘息,谢怀憬望着辛梵小臂上崩开的伤口,怜惜地抚摸着伤口被雨水泡发的边缘,心里接连发了好几个毒誓,要守护辛梵一辈子。
但是辛梵没有读心术,不知大旁边躺着的那位友人丰富的心理活动,休息好了,便拉起谢怀憬,“走,我们回灼山。”
“你不知道呢,我当初自己一个人走都走了一天,这还是我经年累月锻炼外加有些微薄法力护身的结果,按照现在咱俩的脚程,估计得走三天三夜。”
和后来每时每刻都想死的辛梵不同,那个时候坠入绝境的星梵也没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会死,她始终坚信自己会回到断缘身边。
这雨下了三天三夜,辛梵和谢怀憬除了偶尔休息一下也相互搀扶着走了三天三夜,中间辛梵看到谢怀憬的断骨因为过度使用已经变形了但还是一声不吭,心里很不忍。
“你等着,等回了灼山,断缘会医好你的,她是很厉害的医师。”
谢怀憬这几天也被辛梵左一口断缘右一口断缘,磨软了耳朵,听到她的话,坚强地微笑着点点头。
终于在云销雨霁的那个清晨,她们二人到了灼山山脚。
辛梵肉眼可见地兴奋雀跃起来,脸色却在行至山腰之时骤然变冷。
辛梵嗅到空气中氤氲着一股很迷幻的肉香,她做过狼,做过人,在应许之地快二十年,从来没有闻过这种肉味,会是什么呢?从山顶上传来。
辛梵下意识地想到了些不好的东西,情感和理智却双重否定。她抛下谢怀憬,抽出她的金色匕首紧紧攥在手心中。
谢怀憬望着她踉踉跄跄奔跑的背影,突然发现辛梵手在发抖。
越靠近破庙,辛梵的脚步越迟疑,那股迷幻的肉味越来越浓郁,好像是催命符一般,辛梵有将近七天没吃东西,可闻到这股肉味她没有垂涎欲滴,只是痛苦地抽搐。辛梵头痛欲裂,潜意识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她痛苦地哀求,她严厉地呵斥,她说,“辛梵,不要去,快点走。”
辛梵终于站定在门前,叫骂声吆喝声从破庙里传来,以前那块摇摇欲坠的破牌匾淋了雨落到地上,千星寺这三个字碎成千万片。
有人注意到她了,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揶揄的笑声,一个面色红润的男人从锅里捞出些带肉的热汤递给辛梵。
“吃素的,没酸味。”不怀好意地死死盯着辛梵。
辛梵借着他的手,观察那碗汤,熬了好久,上面泛着零星的油花,肉质看起来有点柴了。
她看着那碗汤,眼泪失禁,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颤抖着问道,“断缘呢?”
她面前的男人哑声一笑,指了指辛梵面前的那碗浓稠的肉汤,“喏,在这里。”然后当着辛梵的面,将其一饮而下,擦了擦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现在,在这里喽。”
那群围着火炉的男人嘲弄地看着辛梵,又有人说道,“你如果还想找,可以去茅房找找看。”
辛梵朝火炉望去,火炉旁有一丛细瘦的骨骼,上面带着褐色的血迹和细小的肉末。她金色的眼睛一直都很能视远,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火炉内浮动的球形物体是什么。
她发疯似的跑过去,推倒火炉,她听到自己的手在接触高温时发出“嘶”的冒烟声,但是她不在乎。滚烫的肉汤洒在地上,还有一些溅在那些人身上,他们一边叫骂着一边咧开嘴角期待着辛梵的反应。
那口锅还是太大了,遮挡住辛梵的视线,她只看到一双被煮到糜烂的人手。
辛梵脑海里再次升起一个声音,她重复着,“辛梵,不要去。辛梵,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