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让迪克一个人照顾我。”
克拉克说:“只是每日三餐而已,你如果实在不会,可以选择去帮助迪克,这是一样的。没必要让迪克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你,或者坐在旁边玩乐。我相信他也是这样想的。”
混乱的情况仅仅会出现一两次,大多数时候,布鲁斯是之前克拉克见过的那样,像一头鹿,行走在草丛中,头颅上那鹿角高高地晃在肯特的眼中。
“不,克拉克。”
布鲁斯否认他的说法,“那也不行。”
拉奥,克拉克感概——那些报社的老家伙别再说他固执了,现在好了,遇上个更加固执的人。他长得漂亮,非常有钱,是个固执的小阔佬。
“好吧好吧,布鲁斯,那你加油吧。”
……
克拉克很少跟韦恩聊起自己的工作。这让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布鲁斯问的时候,他不能够拒绝吧?于是他绞尽脑汁,试图说点有意思的事情。
“工作?哦哦,我在小镇的报社工作,那个地方可能不是很有趣,任职的大都是比我大得多的长辈。我是最小的。”
“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当然。”
“没有想过去其他城市发展一下?例如哥谭,例如星城,例如大都会?”
“大都会?那儿我没有去过,我还没出过小镇呢,”提及自己的经历,克拉克显得比较害羞,“我从小就和父母待在这儿了,父母离世后也没有外出的念头,我是不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我熟悉这个小镇所有的一切,无论是报社墙壁的每一道划痕,还是每一个坏掉的路灯,我家和报社的必经之路有个坏路灯,它总会闪烁几下之后,彻底陷入黑暗。每次叫人来修理,可修理工永远找不到路灯坏掉的原因。”
布鲁斯看着他:“其他的呢,亲人,朋友?”
“……没有。”
青年陷入沉默。
然后两人又扯到布鲁斯的生活,韦恩说他去过很多地方,雪山,沙漠,雨林……直到二十多岁才回到哥谭,不久后便收养迪克格雷森,再然后发生一系列的事情,最后来到小镇,和克拉克肯特相识。
他们坐在房子前聊了很多,直到深夜。
自此,克拉克多了个好友,在二十多年孤身一人生活后。
他的好友,叫布鲁斯韦恩。
5.
而现在,肯特正在面对病重的好友绞尽脑汁想一个办法,让这固执的韦恩去往医院,去治病,别梗着心肠拒绝他们的请求了。
克拉克劝不动,迪克也劝不动他。
玛莎说,你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妈妈说得对,他没有办法。他在脑海中挖掘任何能够改变此时此刻情况的办法——传说中有一种花,它能够治病,无论什么病症。
它叫黑悲花。
妈妈告诉他,黑悲花能够给予人快乐,洗去烦恼和疾病,将人从绝望以及悲伤中拯救,而后获得人生中最安宁的时光。
听起来很虚假。
克拉克在此之前从未相信过这个传说,就算是玛莎告诉他的。可不可否认的是,肯特看见过这所描述的这种花,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爬上附近最高的山顶,无所畏惧地坐在峭壁上,阳光给他带来一丝冲动,教他产生幻觉:跳下悬崖能够飞翔,尽管没有翅膀,但他能飞起来的,像朵白云,像只小鸟。
当克拉克摔下去的时候,他抓住缠绕在悬崖上的藤蔓——他看见了。
那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的黑紫色花朵。与其说是传闻中神奇的花,它更像是邪恶的,有毒的。拥有不详的色彩,以及奇怪的触手,花蕊在风中招摇。
虽无比奇怪,可有一种直觉告诉克拉克。
它就是黑色慈悲花。
黑色,带着悲悯的色彩,名为慈悲花。
克拉克对韦恩说:“我去把它找过来,黑悲花能够治好你的病的。一定能的,等我一个晚上,明天我就能回来。”
布鲁斯拒绝:“它不能治好我,别去。”
“那是小镇的传说,黑悲花——世世代代相传的花,它能够带走一切忧虑与疾病,给予人无上的快乐。布鲁斯,等我半天就好。”
小镇男人下定的决心没人能够更改,他装作没有听见青年的拒绝,没有听见迪克担忧的声音,他只是慎重地给韦恩盖好被子,摸着其湿漉漉的头,以及带着热意的脸。
那种热意像火,像太阳。
带给克拉克的只有无尽的冲动。只要布鲁斯能够健康,安全,快乐地在这个无忧无虑的小镇中生活下去,与他一起。那么克拉克肯特能够去做任何事情,上刀山下火海,他会做到的。
这种热意是炽热的,滚烫的。
他低下头,不由自主地去亲吻布鲁斯的额头。
“我会把它带回来,相信我。”
韦恩说:“它回不来,它永远都不能够回来。那是虚假的,过去的事情已然逝去,它不会被你带回来,也根本救不了我。”
“当我死后,我想回到哥谭。”
“那是我的故乡,我的全部。”
克拉克的额头贴着他,壮实的身躯笼罩在韦恩身上,阴影叫他不再能清楚瞧见身下人的眼睛。肯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坚决之意。
“相信我,布鲁斯。”
男人起身离开,背后的青年在呼唤他。仿佛雾里般朦胧,不清晰。韦恩在试图大声地说话,撕心裂肺地说话,他听不清。但他知道布鲁斯在说什么。
最后有几个字他听清楚了。
小镇男人听见布鲁斯在说:
“回来,克拉克。”
6.
山上大雾,遮挡太阳。
克拉克看不见任何环境,他带着绳索镰刀以及背包上山。平日里陡峭的山在此时仿若山丘般低矮,不过多时便已然到达最高处。
他把绳索套在身上,系在最近的树上——布鲁斯病好之后,克拉克会把他带到这里,得意洋洋地告诉他:“瞧,你还说黑悲花并不存在,你看这是什么?”
他试探地踩着悬崖的岩石,坚定地一点一点往下——克拉克会告诉布鲁斯,玛莎不会欺骗他的,他的妈妈是最好的妈妈。他要带布鲁斯品尝玛莎教他做的玉米汤。
他逐渐看不见那个山崖,浓雾遮盖周围的一切,白色大网仿佛将他全部笼罩——迪克,理查德格雷森,难道布鲁斯就这样舍得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你对死亡如此坦然?
他踩着峭壁上的岩石,看见往下蜿蜒些许紫黑色——别担忧了,迪克。克拉克想告诉男孩,你的父亲能够活下来,布鲁斯会被他带来的黑悲花救好。
黑色的花展露在克拉克肯特的眼中,卷曲着触手以及獠牙,攀爬在其上。
他扯下那朵花,本想放在背包里。却担忧着它的掉落,黑悲花必须要保护好……所以克拉克将其放在胸口。
这朵生有触角的花犹如活物般,一点一点将他缠绕起来,从胸口到背部缠紧。一种窒息感席卷了男人,他爬上去的时候感觉呼吸都停滞下来。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回到小镇。
回到布鲁斯的身旁。
……
小镇上弥漫着浓雾,十几年都拥有明亮天空的小镇几乎看不清任何人和事物。克拉克顺着记忆回家,途径街道,那在记忆里看不见光亮的坏路灯在发散着微弱的光。
它很少在工作。
它今天给克拉克指名了道路。
男人沿着街道回到家,推开门大步地迈向布鲁斯所在的房间。
“迪克?!”
里面没有理查德的踪影,克拉克坐到青年的旁边,将黑悲花试图扯下来:“布鲁斯,你看,这就是我所说的黑……”
——他扯不下来。
他急切地摸着韦恩的脸,凉意浸透他的手。
布鲁斯早已失去呼吸。
青年就躺在他的面前,面容平静,毫无反应。他是个漂亮宝贝,不是吗?像高贵典雅的鹿,克拉克相信没有人不会对他产生好感的,他的嗓音轻柔,每次抬眼看向他人之时,那抹蓝意是如此令人动容。
布鲁斯,我的朋友。
克拉克哽咽起来,黑悲花缠绕着他,将他的呼吸夺取。喉咙,肺部,鼻腔似乎已经忘却呼吸的步骤,他停滞下来。
小镇的雾蔓延进房间。
男人将韦恩抱起,放在怀里,嘴唇贴在他的额头。触手把他们紧紧抓住,好似一个人般缠绕着。
布鲁斯,我的朋友。
你总是奇怪的。说着奇怪的话,用怪异的目光面对我,明明知道只是第一次见面,可我的心脏总是扑腾着跳起来,飞蛾般被火灼烧。
你总说,过去就是过去的,没必要怀恋,没必要挽回。可我仍然记得你眼中写着悲伤,你依旧为你之前的事情而悲戚,而感怀。
你不想和你的儿子在这个平和安宁的小镇一起生活吗?抛弃糟糕的回忆,重新开始。
迪克说,你们可以进行新的开始。
可你呢?
你已经步入死神的怀抱,抛弃了他,抛弃了你的孩子,而迪克……克拉克停顿下,他开口,嗓音变得嘶哑——也许他本来就如此嘶哑。
超人猛地将身上的黑悲花扯下来,用热视线将那些怪花焚烧干净。他抱着布鲁斯:
“……而迪克也死了。”
新的开始。
没有新的开始了。
氪星人抱着他的搭档,布鲁斯被他照顾得很好,没人知道他怀中面容沉静的男人已然逝去,没人知道黑悲花为卡尔和布鲁斯制造了什么梦境。
黑色慈悲花,带来只有假象。
让他沉浸在无穷无尽的幻想当中。幻想中,他们生活在平静的小镇,他不是超人,不是卡尔,没有来到大都会,世世代代生活在陌生没有名字的小镇
——直到一个韦恩的到来。
克拉克像活了过来。他凝望这个韦恩,他思考这个韦恩,他开始向往一个新的开始,来自于克拉克肯特。男人时常憧憬这个开始,期待着准备着,他像个孩子般为将来的生活时刻关注,不会有人告诉他,成年人的生活有多么残酷,也不会有人告诉他,逝去之后无计可施的无奈会将人逼疯。
就像大都会,就像迪克,就像布鲁斯。
卡尔终于明白这个事实,迪克说新的开始,韦恩说新的开始,实际上这都是他的渴望。
氪星人无时无刻都在撕心裂肺地呐喊着,话语吐出来又咽回去:新的开始,我们需要新的开始——但没有大都会,没有布鲁斯,从来都没有新的开始。
他把韦恩搂在怀中,阖着眼。
记忆里的布鲁斯在闪闪发光,在遥远的时间河里,韦恩的音容宛在,伤痕累累的青年站在卡尔的面前,平静地对他说:
“它回不来,它永远都不能够回来。那是虚假的,过去的事情已然逝去,它不会被你带回来,也根本救不了我。”
“当我死后,我想回到哥谭。”
“那是我的故乡,我的全部。”
卡尔记得布鲁斯是如何冷静,他躺在自己的怀中,钴蓝染上猩红,干裂的嘴唇颤抖,他拉着自己的披风,拉扯感告诉氪星人。
他是一头鹿,濒死的鹿。当鹿角被砍断,当鲜血流得干净,当事实无法挽回——他却仍然如当初一样。轻盈,温柔地,用对挚友的语气,一字一句地仰头望着克拉克,劝告着:
“回来,克拉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