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只是温柔地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好睡一觉吧,晚安。”
这句低语施加了魔法。希尔维亚立刻就昏沉沉,慢慢沉入了睡眠。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侵蚀状态被解除,希尔维亚简直睡了他来到魔界以后最好的一觉,第二日正午才醒过来。
他推开身上纯黑色的薄被,房间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他爬下床,摸黑找到印象中窗帘的位置,然后一把拉开。
落地窗外,笼罩魔界的月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整个建筑的全貌顿时铺陈开来,华丽得令人咋舌。
正对着这面落地窗的是繁复的庭院和清泉池,脚下低处则铺开了精致错落的建筑群,简直是一座宫殿或者城堡。
所有的建筑都仿佛蒙着一层银色的纱,由远及近弥漫着淡淡的辉光。泉水从房屋的间隙错落流淌。微风拂过,月桂树花叶纷繁,淡黄的花朵盈盈落进晶莹的泉水里。
美得像梦。
月光洗过希尔维亚的眉心和淡金色的长发,他看上去面无表情。
人界是不可能有这种景致的,维持这种阵仗需要巨大的魔法阵,每时每刻都吞噬着维持者难以想象的魔力。
在魔界的王城,除了魔王有自己的宫殿外,只有领主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城堡。斐尔德能在王城拥有这样的一切,加上他展现出的魔力,他的身份毋庸置疑。
他一定是魔界仅次于魔王的六位领主之一。
既然如此,斐尔德说的也没错。他不用想逃走了,那完全不可能。
但是他仍然不懂这位大恶魔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魔族放纵而随意,他们追逐漂亮的□□,以欲望为先导。一个魔族想要得到他,这不奇怪,斐尔德眼里的欲望几乎难以遮掩。
但是斐尔德的言行却与他展露出的欲望背道而驰。
转化的时候,即使他那样混乱和无力反抗,这个优雅又偏执的魔族也只是低头长吻了他的额头。而昨夜,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蒂娜教授所说,半血的转化会唤起一种暧昧的冲动。她们一定无法相信这种情况。
不过无论斐尔德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不会影响他要做的事情。他不会答应斐尔德的要求,但送上门来的价值必须利用。
他转身,看向了桌子——那里有一管颜色已经变成黑色的魔血。
那毫无疑问,是斐尔德留下来帮他重新转化为半血的。
这一次,斐尔德没有强制给他灌下去,他仿佛笃定了,事到如今,希尔维亚不可能继续做人类了,他需要维持自己的半血身份。
魔族的这份笃定没有错。
没有任何犹豫,希尔维亚拉上了窗帘,只留了一点缝隙,放进来窄窄的一段月光,勉强照见室内的东西。
他拿起那管魔血,走到了镜子前,沉默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仰头喝掉了。啪地一声,空容器落在地上摔碎。他死死掐着手心,在剧烈的颤抖下跪在了地上,倚着镜子忍受着被侵蚀的疼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前发白,艰难地擦掉睫毛上的冷汗,睁开眼,浑身又变成那副漆黑的模样。
他摸了摸镜子里那张苍白脆弱的面孔,然后疲惫地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恢复力气以后,他简单洗了澡,从衣物间里挑了一件不太扎眼的,穿上以后尝试去开门。
门居然一推就开,一个侍从迎了上来:“先生,我叫怀特,是大人的侍从官,大人令我听从您的吩咐。”
希尔维亚面无表情:“你们大人去哪儿了?”
怀特俯下身替他整理衣角:“大人的行踪我无从探知。请您先去餐厅用餐。”
希尔维亚有心探索这座建筑的全貌,但是怀特一直跟着他,只能作罢,他前往了餐厅,一个人坐在纯黑镀银的巨大长桌尽头,吃掉了一整份丰盛午餐。
怀特安静地站在边上随侍,心里其实一团乱麻。
这个半血长得确实好看,除了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他还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淡漠又澄澈,脆弱又高贵。
他坐在那里,垂着黑发的时候,安静地像一捧天池的湖水,干净到叫人不忍心弄脏,又吸引人伸手进去弄脏。
问题是,他深刻清楚大人的口味——浅金色的长发,必须是浅金色。
大人有一间特殊的、巨大的卧室,时常在里面一呆就是好几天。房间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逼真人偶,除了脸是空白的,就像活着的一样。
而这些人偶无论是什么形态动作衣着,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都有一头魔族不会拥有的、有神圣意味的浅金色长发。
可是这个半血明明是黑发。
大人对他到底怀着怎样的态度呢?
怀特又想起自己昨晚刚见到这个“金丝雀”的震惊。
他跟着大人几十年了。睡觉时从来不留人在身边的大人,居然跟这家伙在卧室里睡了一整晚。一大早晨,大人披着睡袍从卧室里出来,居然还叫他动静小一点,另找一间房间换衣服,不要吵醒屋里的那位睡觉。
十足昏君做派。
他根本看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他家大人的魔力强无可强,他都要怀疑大人被施了什么可恶的魔咒。
希尔维亚转来转去,根本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是他也不沮丧,坐下来要求怀特给自己打包一份晚饭,自己要去学校了。
“什么?”怀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再次混乱,实在无法想象自家大人到底泡了个什么东西——气质是金贵的,行为是像乞丐的。
但是他还是展现了超高的职业素质,快速完成了希尔维亚的要求。躬身送着希尔维亚走出了精致古雅的雕花大门。
斐尔德的房子居然就在学院附近。希尔维亚往学院的方向走,刚一走进校园,迎面就看到冲击颇大的一幕。
谢伊只穿着一条短裤,顶着几本书,被几个凶神恶煞的魔围着,在学校门口瑟瑟发抖地罚站,而他的黑猫在一边事不关己地舔爪子,满脸不耐烦。
谢伊悲痛地大吼:“我连裤子都抵给你们了,你们还想怎么样?啊?”
下一秒,他看到了希尔维亚,爆发出了见到爸爸一样的哭喊。
“希尔!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