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薛芙初次与贤妃见面。
不同于德妃的冷淡、姜嫔的亲和,贤妃眉眼满是随意与闲适。在薛芙奉上谢礼时,她甚至有心情取出一朵绢花来认真端详:“薛美人不仅生得漂亮,连手也这样巧,便是比御衣局的绣娘也不输。”
“贤妃娘娘谬赞。”薛芙似羞赧低下头。
却听得贤妃笑得一声:“难为你往日在冷宫待得那样久,对这些事情依旧一点儿不生疏。”
在冷宫无人伺候,事事被迫亲力亲为,何来生疏之说。
贤妃的话无异于故意给她难堪。
“贤妃娘娘……说笑了。”
薛芙将头埋得更低,回话时明显停顿了下,透出艰涩,如心中不堪。
她的反应明显叫贤妃感到满意:“陛下既晋封你为美人,想是轻易不会再叫你回去那种地方了,否则你那样的好本事,史书上都要写你一笔,宽心一些。”
“多谢贤妃娘娘教诲,妾记下了。”薛芙好脾气应声。
贤妃颔首,这才放她离开。
步出碧霄宫地界,怜春方敢小声替薛芙抱不平:“贤妃娘娘怎么能那样戳娘子的痛处……”
薛芙只抬头看一看天色:“不早了,快些去秋阑宫。”
秋阑宫明心殿,苏昭仪已等候薛芙多时。此番薛芙从冷宫出来之前,她对薛芙唯有浅浅的父亲戴罪、得罪太后的印象,如同六宫所有人那般,她从未想过冷宫里的薛芙有翻身的一天。
可薛芙从冷宫翻身是事实。
皇帝待薛芙又很不一般,她不能不在意。
“妾给苏昭仪请安。”
苏昭仪视线落在不远处向她行礼的小娘子身上,冷宫日子苦,小娘子消瘦得厉害,的确有几分我见犹怜。
但仅仅因着与孙美人之间的冲突,陛下便忽然对她另眼相待吗?
只是这样,事情反倒简单。
苏昭仪掩下心思,与薛芙免礼,命宫人赐座。静默之中,微抿一口茶水,她搁下茶盏,徐徐对薛芙说:“往前你受苦了,往后更当小心谨慎,那孙美人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你不必畏惧她。而今你与她同为美人,她若仍有胆子欺负你,你只管来明心殿寻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多谢苏昭仪关心。”面对这番明晃晃拉拢的话,薛芙起身与苏昭仪一福身,嘴角微弯,“陛下已经惩戒过孙美人,想来她闭门思过之后不会再如从前那般。”
闻言,苏昭仪脸色微变又很快掩饰过去。
“也是,陛下惩戒过她,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那样蛮横了。”
之后薛芙奉上谢礼,两个人说得几句,苏昭仪道乏了,她识趣起身告退。
从明心殿出来,她也终于能回去绿绮轩休息。
今日与贤妃、苏昭仪打过照面,薛芙对她们二人各有计较,再看德妃,并无想象中难应付。相比贤妃与苏昭仪,德妃的心思要浅上一些。
不过在原本的“薛芙”记忆之中,德妃与魏顺容关系十分要好。
她未见过那位魏顺容,无法下任何判断,假使是个厉害的,有此助力的德妃便也不输任何人了。
后面几日,薛芙没有出绿绮轩,皇帝同样也未再来过。
而御衣局紧着为她裁制出几身新衣裙送过来。
薛芙一一看过,御衣局没有怠慢她,遂吩咐怜春一人赏了块银饼子。
当天,皇帝又一次翻了她的牌子。
沐浴过后,薛芙换上御衣局新送来的衣裙,从皇帝之前赏的头面首饰里选一支嵌红宝赤金发簪用来绾发,又在手腕与脖颈处稍稍擦了些桃花香露。
皇帝如上次那般,直至亥时附近才到绿绮轩。
薛芙平静迎上前行礼请安,她一靠近,从御辇上下来的贺祁便嗅见一点若有似无的幽幽桃花香。
这亦使得他多看薛芙几眼。
与上一回来绿绮轩不同,今日的薛芙穿一袭烟粉色春衫,又比那时多出两分明媚,以金簪绾发也不再那么素净。好似枯木逢春,枝头生出一点新绿嫩芽,无声无息流转出朝气与生机。
“几日不见,爱妃似乎又美了些。”贺祁语气带点儿轻挑夸赞一句。
薛芙便笑说:“大抵今日穿着陛下赏赐的锦缎裁制出的衣裙,方叫陛下生出这样的感觉。”
“那朕不多赏赐你几匹好料子反是朕亏了。”贺祁隔着衣袖轻握薛芙手腕,带她入得绿绮轩,顺便吩咐福顺喜,“明日再去挑上几匹好料子送来绿绮轩。”
“谢陛下恩典!”
不动声色看一眼贺祁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薛芙面上美滋滋谢过恩,随他步入里间。
在贺祁松开她手腕的刹那,仿若不经意,薛芙指尖轻轻划过他掌心。微痒的触感让贺祁又一次望向薛芙,薛芙无辜回望,像什么也不知。
看得薛芙数息,贺祁收回视线:“这几日太医可曾来请过平安脉?”
一句话叫薛芙心下某个猜测落了地。
从贺祁握住她手腕那一刻起,她隐隐感觉今日皇帝也要如上一次那般不要她侍寝。是以她才有意无意挠了下他掌心,如何恰到好处地撩拨男人她有经验,贺祁不上钩,不会是她的法子不灵验,只会是这个人根本没有那样的想法。
短短几日的时间,再努力将养身子亦难免有体虚之症。
太医来了,诊过脉后会说什么话不难猜。
不准备让她侍寝却翻她牌子,想来只因明日是去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日子。
届时,六宫妃嫔皆会去永寿宫。
呵,狗皇帝。
薛芙在心里骂过贺祁几句,才略带迟疑回话:“近来却不曾命人去请太医。”
而贺祁没有任何意外示意福顺喜吩咐人去请太医过来。
后面的事情均如薛芙所料。太医诊脉后,道她身体仍须细细将养,不宜受凉,太医走后,贺祁再一次以她身子虚弱为由,要她安心休息。
却也不是薛芙非要侍寝不可。
但一个年轻皇帝面对身边的美娇娘无动于衷,这不能不让薛芙心生怀疑。
罢了。左右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她也不愿随便怀上子嗣,不承宠才能真正避开这样的事情发生。侍寝不侍寝,皇帝不会因此而亏待她便可,她还懒得伺候呢。
薛芙不纠结。
是以,她如上一次兀自沉沉睡去。
贺祁瞧得半晌薛芙的恬静睡颜,无声笑一笑。
不纠缠,不胡闹,拿得起也放得下……他得承认这性子十分合胃口。
要去永寿宫请安的薛芙翌日几乎与贺祁同一时辰醒来。服侍皇帝起身梳洗、送他去上早朝后,她回到里间,也在怜春的服侍下洗漱梳妆。
云溪宫同永寿宫有一些距离,身为美人,没有轿辇,薛芙只能步行过去。今日是她第一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去得太迟白白叫人挑毛病,因而她早早从绿绮轩出来,未想远远瞧见姜嫔和花宝林也已出门准备去请安。薛芙走上前去与姜嫔行过礼,花宝林也与她行了个礼。
“花宝林方才说江采女已先行去永寿宫了。”
“薛美人,我们也走吧。”
薛芙点一点头,一路往永寿宫去难免遇见后宫其他妃嫔,因而她没有拒绝与姜嫔、花宝林同行。
三个人便一道去请安。
路上,花宝林主动与薛芙攀谈:“昨夜绿绮轩当真是热闹得紧,我原本歇下了,听见外头的动静都忍不住起来瞧一瞧。薛美人真真有福气,叫人羡慕得紧,别看我同江采女同住望春楼,却远没有绿绮轩的热闹。江采女也是,近来不知在忙些什么,三天两头寻不见人。”
薛芙望过去,好奇发问:“江采女怎么了?”
“谁晓得她怎么了。”花宝林轻哼道,“不过昨日,我瞧见她同杜采女走在一处,也不知两个人几时关系那样亲近了。我与她同住望春楼,也不见她亲近我。”
姜嫔几不可见皱眉,抬眼瞧见苏昭仪的轿辇,她提醒薛芙和花宝林一句,也截断她们的话。
三人随即相继让到一旁,待轿辇走近,纷纷福身行礼:“见过苏昭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