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山顿时气得理智全无,手都在发抖,破音了一般吼:“□□你祖宗的!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瞧这邓二哥,似吃了酒一般,又说起胡话来了,让兄弟我来替你醒醒酒。”
络腮胡笑吟吟的,大步流星走上前提起邓山,直从货架前提溜到了铺子门口,手上不提防又是一拳。
打得邓山一声惨叫,仰八叉跌了一跤,直摔出街面去,险些跌进洋沟里,却将帽子掉了,发散开了,连巾帻都叫沟水污了,狼狈的不成样子。
可是邓山人缘坏,周围连一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大家都笑嘻嘻的,有的甚至还在喝彩:
“壮士,再来一拳!”
“打得好!”
吵闹成这般情形,终于招来了地方保甲。
保甲见邓山心头恨极,一味嚷嚷着“青天白日里冤枉人,我要见官!”之类的话,便取出一条绳儿来,将邓山与那三条汉子一并栓了,要押他们去官府。
又见柳金枝和柳霄还有富贵也都在郑氏药材铺子里,应是人证,因此不问三七二十一,也作一条绳儿捆了,一并带去官府。
而邓山呆愣愣瞧着保甲的动作,被气飞了的理智终于逐渐回笼。
他喘着气,一面看了看自己手上拴着的绳儿,一面又抬头瞧瞧面前笑容灿烂如花的柳金枝,顿时大惊失色,惨叫“完啦!”,仰头便昏死过去。
柳霄在寄人篱下多年,常受邓山刻薄苛待,见惯了邓山呼风唤雨的样子,还从未见过邓山如此狼狈,此时又畅快又高兴。
“阿姐。”柳霄难掩兴奋语气,第一次像个少年,“这事是不是和你有关系?”
柳金枝狡黠一笑,低声道:“邓山在宣泰桥作威作福多年不假,但你可别忘记汴京城第一帮闲是谁。”
“是应天爵!”
不可否认,邓山的人脉遍布三教九流,但与应天爵相比,还是显得不够看。
柳金枝就是意识到这一点,中午就取了银钱去见了应天爵一面,许诺他事成之后,不仅亲自下厨备一桌好酒席款待,更会将遗产分他两成,这才成功求到援助。
这三个汉子,正是应天爵找来的兄弟。
这三人少年时就混迹于市井,比起常窝在宣泰桥一角耍威风的邓山,要有手段的多。
今日他们给邓山下的这个套虽是常见的讹诈,却也是他们最拿手的把戏。
次次用,次次灵。
连官府都抓不到他们什么把柄。
更何况这次还有应天爵为他们在背后打点,更不用怕什么了。
邓山不是想用强硬手段把“侵吞亲侄财产一案”强行压下来吗?那她就顺水推舟,让这三兄弟把事情闹大,逼得邓山自己去报官!
除非邓山甘愿认下这五十两银子的哑巴亏,再白白挨几个拳头。
所以被保甲捆上绳子的时候,柳金枝坦然极了,甚至巴不得再快些到官府去见官。
但她大病初愈不久,小脸儿苍白,却又姿容清丽,方才和邓山对峙时,又哭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现下跟几个草莽大汉拴在一处,不免惹人怜悯:
“这位娘子也是可怜,怎生就摊上邓山这么个黑心娘舅。”
“是啊,吞了她爹娘的遗产,又虐待她两个弟妹,若不是今日有人来寻麻烦,怕是难挨。”
……
人群后头,有两道人影从五岳观里绕出来。
走在后头的是一白胖小童,睁着一双圆溜溜杏眼,手搭凉台瞭望道:
“二郎,你瞧,前头挤了好些人,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傅霁景略微抬起头来简单看了前头一眼。
寒风吹起他身上宽大的藏青色袍子,猎猎作响,却又有几分说不出的魏晋风流。
“杏安,莫要瞧热闹了。”傅霁景重新敛下眉眼,声音温和沉静,“先回家将何方真人的墨宝交给父亲方为正事。”
杏安颇为失望地又踮脚看了下,却见前方人群也渐渐要散了,百姓们零零散散走开,只剩嘴里还在议论:
“若柳娘子到了公堂之上,还被邓山刁难,我倒愿意去作证。当年柳霄还住在宣泰桥的时候,我可没少见邓山拿竹条抽打那孩子。”
“只是邓山终究是柳娘子的娘舅,若是以下告上,这三十板子是逃不掉了。”
“可惜了柳娘子如花一般的美人。”
傅霁景脚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