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快一天没有吃过饭了,此时肚子饿得咕咕作响,便也不客气,点了点筷子,不顾什么仪态,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饭来。她沉默地进食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进了饭里。
“慢点吃……你慢点吃……”海燕怕她往里吸着鼻涕万一堵了再被呛到,又怕她不吸鼻涕直接掉进便当里,拍拍她的后背,给她递去了一张面纸,“到底出什么事了?”
華盈的嘴里塞满了食物,鼓着两个腮帮子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可怜巴巴地问海燕:“在你们家,吃饭的时候是可以说话的吗……?”
“……………………………………………………………………………………………………………………………………………………………………………………………………………………………………………………………………………………………………”
“……………………这个时候还讲什么贵族的礼仪啊!!!!”海燕无语透顶,忍不住在她头上锤了一个爆栗,“真是的,你到底在朽木家经历了什么啊?”
不说还好,一说華盈哭得更大声了,而在这样的情绪波动下,海燕和空鹤也大概猜到了她的情绪如此崩溃是因为什么。
“朽木白哉那小子欺负你了么!?”空鹤一脚踩上了華盈进食的矮几,不顾长幼有序地称呼比她大上许多的白哉为“那小子”,比她还怒火中烧的样子,“这家伙干什么了,怎么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作为被放逐的曾经的五大贵族之一,志波一族如今身居流魂街,并不知晓四大贵族间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无法参加金印贵族会议,自然也不在受邀参加纲弥代时滩的继任仪式之列,因此也不知道纲弥代家主如今已经换了人。
看着海燕和空鹤一副单纯的无知眼神,華盈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把这一天所经历的所有事删繁就简地与海燕和空鹤说完了一通,空鹤在听闻白哉并未出手了结華盈的杀父仇人时,张牙舞爪地跳上了茶桌并猛跺了几脚,就差直接拿着自己的大砍刀即刻前往纲弥代家索命。
而海燕却在听完了所有事件后陷入了思索与沉默。
“大哥!!!你怎么都不生气啊!!!!!?”
空鹤有些不满于海燕只是蹙眉的表情,大力地拍了他肩膀一掌。
“不……当然生气!只是……”
“只是,你也觉得白哉这么做没错,是吗?”
華盈略带沮丧地开口,由于空鹤给到的情绪价值太过丰沛,此时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没有方才那么怒不可遏了。
“抱歉,華盈,我很难去评判白哉在这些事中的对错。”志波海燕挠了挠头,似乎在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其实,若是有能堂堂正正斩杀纲弥代时滩的机会的话,白哉他,估计第一时间就会出手了。”
華盈愣了愣,问:“为什么?”
“纲弥代时滩,曾经当面侮辱了绯真,白哉对他的不满也由来已久了,但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金印贵族会议和其他三家的掣肘,当初的他和现在一样无计可施,什么都做不了。”
听到这句话,華盈陷入了沉默。
她听懂了海燕的言下之意——即使是绯真当年受到了伤害,白哉也没有任何办法对纲弥代时滩做些什么,更何况是现在的自己。
从理智上她明白了这个道理,但情感上也真的感到了心酸。
看到她面如死灰的表情,海燕抿了抿唇,赶忙把话题从白哉身上移开:“你看,就连纲弥代伯父为了筹划除掉时滩的事,也尽力部署了多年,但仍是未果,可想而知这件事有多难。”
華盈叹了口气,看着志波海燕,此时的海燕不像从前那般嬉皮笑脸,他带着相当正经的神色对她说:
“今天的这一系列事件,我也理解你因为白哉隐瞒了真相的心情,但反过来想想,纲弥代家也同样对你隐瞒了这么多,不是吗?”
“其实……你和白哉的婚约,也并不是在绯真夫人亡故后才促成的。在更早前,我就听闻纲弥代伯父有意与朽木家联姻这件事了,但当时白哉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伯父这才作罢,一直到后来,他确定了纲弥代时滩会重获自由,且绯真又猝然离世,朽木家也确实需要一个合适的当家主母挽回名声,伯父他才迫切地需要让你以正式的途径离开纲弥代家。”
“为什么会需要我……离开纲弥代家?”听到这里,華盈怔了怔,神情复杂地开口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些事吗?”
“啊……是的,抱歉。”海燕面对華盈这样的质询,很尴尬地挠了挠脸,“纲弥代时滩的事,百年前便闹得沸沸扬扬,纲弥代家人都视其人为家族耻辱,你自小没有出过纲弥代家,他们有意隐瞒,你自然也不会接触到他的消息了。”
“至于需要你离开主家的原因……就是纲弥代时滩,据说他只是纲弥代分家的一个末席,但传言他一直在设计杀死自己族人使自己顺势成为纲弥代家家主,对身为主家的你们来说,你是最大的威胁。”
“所以,他所说的‘继承资格’,指的就是继任纲弥代主家家主身份的资格。”華盈接过了海燕的话,努力地整理出这整件事的因果,眼里波澜不惊,可眉间已有倦怠,“而‘正式的途径’,就是将我嫁进朽木家,改姓朽木。”
“……对。”
海燕有些艰难地点点头,继续开口道:“其实,纲弥代伯父在当时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他当年即位也是临危受命,没有读完完整的真央学制,虽然增派的暗卫人手足够多,但自身的能力也不足以应对很多突发情况。他选择不告诉你这些并拜托白哉一起隐瞒下来,也许是怕你的高傲和矜持不允许自己是以这样的理由抛下家人逃跑的吧。”
華盈扯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目光凄凉:“但,我不允许又能如何呢?身在贵族家,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即使是白哉,都还不是一样要遵循可悲的家族命令,我又能如何?”
“……你能翻墙啊。”海燕在这氛围严肃的谈话中,突然轻笑了一声开起了玩笑,他伸出大手将她的头发揉乱,“你看,你现在不就将那些封建礼教踩在脚下,从朽木家跑出来了么?”
“该说不说,我以前可真没想到,你也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啊!”
海燕仰头大笑着,像冬日里的暖阳,他说着让華盈心有余悸的事并大肆赞扬着,让華盈好像也能将心放下来了一些,跟着他咧出了一个战战兢兢的笑来。
“所以,華盈,白哉即使一些行为让你感到伤心了,但有一点他确实说得没错。我们身为外姓人士,不好干涉纲弥代家的内政。贵族亲属间的纷争也不在我们的护廷十三队,而是属于金印贵族会议的管辖范围了。所以,我想如果我是白哉,大概也无法在那个当下做出冲动的事。”
听到海燕这段话,華盈的内心五味杂陈,她从理智上能够接受海燕这番说法,但从感情上,她仍旧越不过许多如山一般的隔阂。
她和白哉之间名存实亡的婚姻已经如那镯子般四分五裂,也再没有重新拾起的可能了。
華盈放下茶杯,有些感慨地对海燕说:“谢谢你和我说这么多,海燕。但我和朽木副队长之间,也确实回不到过去了。”
她无力地笑了笑:“不过好在这个过去也并没有多美好。”
“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这段看起来就荒唐的婚姻里动真感情,虽然你同我说得都很在理,但如今我想起他,心中几乎全是怨气,也无法接受再回去那样让我窒息的地方了。”她接着喝了一口茶,轻声沮丧道,“这段婚姻本就不是以深厚的感情基础为开始,无疾而终也不算是太坏的结果。”
沉默许久后,她垂眸:“明天我会写一封和离书,麻烦你,帮我转交给朽木副队长吧。”
见她对白哉又回到了那个疏远的称呼,海燕也自知他劝不回头了,他迎着華盈决绝的目光,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華盈按了按太阳穴,小声说:“……我不知道。”
海燕思索了片刻,在桌上撑起了脸,建议道:“你要是决定不回朽木家的话,我倒是有个地方推荐你去。”
“?”
華盈皱着眉对他露出询问的表情,志波海燕笑了笑,说:“我们外姓人不好干涉纲弥代家的内政,但如果是你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和离之后,你就姓回纲弥代了。家族中的罪人,还得要家族中人来收拾。”海燕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倡议道,“所以……”
“去读真央吧,華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