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人倒地了。
曲澄不敢回头,生怕被人追上。
他要是被抓到了会怎么样?小黑会怎么样?
他从前有一天出去乱晃时看见了几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抓住了一只清道夫。他们实在饿极了没有粮食吃,把清道夫的皮拨下来,烧了一壶水就下锅去煮。
曲澄就像现在这样连回头看都不敢。
他脑子里没想任何事情,只是一味地狂奔,直到将所有声音都甩在身后。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他才敢回头去看一眼。身后没人追来,他才敢停下。
他慢慢地拉开背包拉链,小黑安静地缩着包里缩成一团,连尾巴也一起蜷进身体里,看见曲澄的脸出现了之后,它缓慢地发出细碎的哼唧。
小黑和曲澄待得久了,也能听懂人话。刚刚人群中的声音,它听得一清二楚。
曲澄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滋味,只能竭尽全力组织语言安慰它:“肯定是他们瞎说的。你身上要是有病毒,第一个感染的也是我……”
他一番话说完,小黑还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
曲澄最后只好让它在包里好好睡一觉。
他拉上背包拉链,抬起头,发现自己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往一个方向前进。
黑白色的世界不断往后退,曲澄觉得自己的步子异常沉重。前方突然开始喧嚣起来。
远远地,曲澄看见一扇高大的门矗立在面前,门前围着熙熙携攘的人群,都尽力往前涌。
曲澄发现自己误打误撞来到了关口。关口门前围上了栅栏,与往常完全不同。曲澄察觉到异样,眉头紧蹙,抱着包往人群堆里挤。
在曲澄护得紧紧的的那个包中,装着许花东奔西跑给曲澄弄来的资料。
在那份资料里,曲澄不是孤儿,母亲是G区的行政人员,父亲是车站的工程师。伪装好了自己的身世,曲澄拿着这份资料就可以在各个关口畅通无阻,直至主城门前。
但是现在门被拦住了,曲澄连第一步走出G区的办法都没有。他还要给许花带巧克力回家。
曲澄踉踉跄跄挤到最前方,面前手拿配枪的卫兵站在围着荆棘的栅栏之后,皱着眉不耐烦地对众人喊:“没法出城了,都回去。”
他一说完,下面传来质问:“为什么?”
卫兵完全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曲澄瞳孔收缩,脑子没有过多反应就扑上去抓住对方的胳膊。他的半条腿压在栅栏的刺上,疼痛袭来。他眉头一皱。
所幸他抓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曲澄的方向。曲澄被盯得不自在。
卫兵立刻警惕地握住自己手里的枪。曲澄脑子飞速一转,倏地收回了手,端端正正站在原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沈澜山的样子。
虽然他没搞懂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起他,但是想着他的样子,曲澄开始模仿他。
他淡去了脸上的神色,言简意赅地报出身份,声音没什么感情:“我要去主城办事,为什么不能走?”
曲澄自己说完听着自己的话,要是他在许花明叔面前这样讲话,高低要被拧着耳朵教训。
但现在自己听来还真有些高深莫测。
卫兵上下打量他的穿着。许花昨天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大手一挥给曲澄做了一套新衣服。
曲澄等不到以后再穿,今天就上了身。
卫兵看着曲澄清秀的脸,又看了看他身上没什么褶皱的衣服,似乎是信了。
他抬起抢往四周扫了一圈,似乎在警告周围人安静。慢慢地将栅栏挪开了一个仅供一人通过的小口,等曲澄走过去之后就又将栅栏合上。
平常沈澜山是怎么走路说话的来着?
曲澄只记得自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于是就怎么高傲怎么演。
卫兵带着他往出口走了两步,他以为自己可以离开了,谁知卫兵停下脚步,忽然换上一副谄笑的面孔,连身子都弯下去半分:“老爷,G区出事了,刚刚接到上面的通知说一个都不能过去。我也不好办……要不您和主城那边通个电话……”
曲澄听见电话二字心一虚,岔开话题:“出什么事了?”
卫兵腰弯得更低,几乎凑到曲澄耳边道:“瘟疫啊老爷,听说一下子就爆发了,昨天晚上死了好几个……在这种地方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曲澄眼前浮现出刀疤脸死时的样子。不止是他坐的那辆车,还有其他地方死了人。
这是分散开来爆发的瘟疫,从昨晚就开始了。不是小黑的问题。
家里,家里会不会也出了什么事情?
曲澄脸上表情挂不住了。
卫兵抬起头看见他脸上的端倪,试探性喊了一声:“老爷?”
曲澄眉头皱了皱:“我知道了,我要去处理事情。”说完转身就走。
他要回家。他还有两枚硬币,还可以坐车回去。
这是最快的回去的方式。他不知道下一班车是几点,他站在站台边上站着等,一直等到天黑。
曲澄把包打开,把里面的小黑抱出来。它明显不想看见任何人,只想缩回包里。
“没事了。”曲澄发自内心勾起笑容,“他们胡说的,根本就不是你的问题。”
小黑难得的乖巧,像是脱了全身的力气一样。G区的深夜黑得像是深渊一样。
曲澄打开了一盒罐头分给小黑吃,剩下最后一点倒进自己嘴里。刚刚把罐头盒子丢掉,车子晃晃悠悠从远处开来,车灯成了夜里唯一的光源。
出去一天就回来了,曲澄没想好怎么和许花解释。因为突如其来爆发的瘟疫,G区通往外面的门被封锁了。
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粮食,现在估计更不可能有补给分发。
这里变成了一座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