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曲澄以及所有在G区生活的居民来说,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地面上无处不在的辐射,还有越来越频繁的微尘雨带来的尘肺病,以及饥饿。
曲澄靠在一面灰扑扑的墙上,墙皮都要脱落干净,露出里面金属色的铁板,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墙上写的灰红色宣传标语。
“多吃菜,少吃肉,节约粮食,抵御饥荒”
G区的光线昏暗,什么东西看起来都灰扑扑,这里的人穿的最多的颜色就是黑白灰。
美是主城的居民才能追求的东西,对于食不果腹的G区人来说,生存才是首要任务。
曲澄手里攥着两节钢管,摁住一端往墙上敲敲打打,试图把两节拧到一起。
墙上的灰尘纷纷扬扬全飘起来,他用灰色破破烂烂毛边的衣服把口鼻捂住。
曲澄脚下趴着一只清道夫。这种生物以垃圾为食,G区遍地都是,有饥饿的居民试过抓它们来吃,肉又苦又柴,简直难以下咽,因此这种动物才有机会生存下去。
G区分到的阳光最少,几乎没法种植农作物,只能靠其他区运送物资过来救急,然而食物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发了。
连清道夫这种皮糙肉厚的畜生都害怕饿极了的人,全躲起来,夜晚出没。
但曲澄脚边的这只不一样,它似乎从曲澄有记忆开始就跟在他的脚边。
小黑躺在地上,身上裹着从曲澄身上小了不能穿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破布裹成的衣服。
墙灰落在小黑头顶脚边,它猛地摇摇头,打了个喷嚏。
回头看见自己身上摇来晃去的光滑的漆黑尾巴,把那条粗尾巴甩到自己面前,用爪子拨了拨,抬头看了眼还在组装钢管的曲澄,张开一嘴尖牙就要咬自己的尾巴。
曲澄眼疾手快抓住它身上的破衣服,拎起来用力摇了摇骂道:“这是你自己的尾巴你也敢吃?咬没了你怎么办?”
小黑委委屈屈“哼”了一声。
曲澄将最后一节钢管安好,用力抻了抻,钢管已经安全牢固之后摊在掌心展示给小黑看,然后提着它,走进墙边的因为灰尘覆盖变成脏兮兮的红色集装箱里。
他自己把集装箱改了扇门出来,门用力一关上面就抖落灰尘下来。
曲澄打开自己简陋铁床旁的一个箱子,翻箱倒柜摸出来一个几块破布拼成的小包,把里面的灰尘拍了拍全倒了出来,捂着嘴咳嗽两声。
在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有或轻或重的尘肺病,听说哪怕只是F区微尘雨都下得不那么频繁,更是比G区亮敞很多。
可惜曲澄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没法提交身份的背调,就没法通过严格审核,没法走出G区。
曲澄把小黑装进包里,尺寸正好合适,他满意点了点头,把背包拉链拉上,小黑猛地把自己的脑袋从包里伸出来,嗷呜叫了一声。
曲澄伸出手在他脑袋上弹了个脑瓜蹦。“今天有微尘雨,车站肯定没什么守卫,我们今天去那里偷点粮食吃。”
他盯着小黑的眼睛,“到时候你带路,我们多拿点出来,你就不用馋你的尾巴了。”
像是触发什么关键词一样,小黑把自己的尾巴从包里伸了出来,拨开了卡着它脑袋的拉链,用力甩了两下,吐着舌头,像是没听懂。
曲澄长叹一口气:“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清道夫?蠢死了!”
集装箱一侧墙面被曲澄裁出来一个四方形,他花了五袋塑封粮食在黑市上买到一整块玻璃,安在自己的集装箱上。
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玻璃上的灰尘反反复复擦干净。
曲澄把小黑连着背包一起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桌子下面那个已经变形的抽屉,从抽屉最里面翻出来一本已经旧得扉页都要掉了的绘本。
绘本总共就几十个字,剩下的全是图画,曲澄已经能把故事内容背得滚瓜烂熟,但是闲得没事他还是喜欢把书拿出来翻一翻。
他为数不多认识的几个字也是在明叔那里借了字典一个一个用拼音拼出来的,学习也是主城那些不用为生存发愁的人才有的特权,耽误之急曲澄要考虑的事情是填饱肚子。
不知道窗外什么时候变了天色,本来阴沉灰色的天空多了一丝土黄,这些悬浮在空中的微小颗粒人甚至无法用肉眼看清楚,但庞大的数量致使这种压抑的黄色笼置了整个天空,像幕布一样从头顶降下来。
曲澄已经没有时间考虑去擦窗户,他抓起桌子上装着小黑的背包,把它伸出去的头塞回包里,然后将绘本端端正正放回抽屉深处,书包甩在背上捂住自己的口鼻就往外冲。
外面来来往往的都是往家里赶的人群,只有曲澄一个人在人群中逆行,格外惹眼。
没走两步,就被一只手掌抓住胳膊,曲澄一抬头,和一个彪形大汉对上眼。
许花看着曲澄一副探着脑袋就要往外冲的架势就知道他要去干什么,拉着他胳膊的手架得更紧,硬生生把曲澄往后拖了一步。
他也顾不上什么微尘不微尘,反正这个尘肺病迟早要得,张嘴就问:“下微尘了你往哪跑?”
曲澄扭了两下,没挣脱,伸手去掰许花的手指,小黑听见身后有动静从背包里冒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