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紧接的是名字,人群却突然喧哗起来,李玄乙站在中间,耳朵里塞满了人们杂乱的欢呼和交谈。那个名字被吞没在无边无际的声音里,李玄乙往上看,又接住一双冷冷的眼睛。那双眼准确无误地将她从密匝匝的人里抓出来,一瞬间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在外,一切与她无关。
再一次崩塌。
再一次重建。
喉咙突然被人钳在手心,强烈的窒息感,浑身都随之绷紧。一张熟悉的脸笑吟吟出现在面前,凤目挺鼻,眼尾锋锐,那个李玄乙避之不及的人。程千劫的指尖死死嵌在脖颈皮肉里,极其薄淡的血腥味弥散开。
李玄乙挣扎着,拧着眉头去掰程千劫的手指。胃里开始痉挛和疼痛,她想躬下身去制止那种火烧火燎的痛感愈演愈烈。
"昭儿,你知道的,师父不留无用的人。"
眼前忽然闪过旧的记忆,依旧是这张笑吟吟的脸,向自己伸出手来,“想变成穹玄最强大的人吗?我可以帮你,从今以后,你就谁都不用怕了。”
“成为神,就不会有人再丢下你了。”
一丝悲伤像树叶细细的脉络般攀了上来,扎根到心肉里。
李玄乙皱着眉头,这显然不是她的记忆,她仿佛与少女融为一体,此刻,她在与少女感同身受。她们变成了一个人。
这些痛,这些悲,都是她的,现在也短暂地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消融在一呼一吸间,像是在问李玄乙懂得了吗,知道了吗。
一个名字挤到李玄乙的嘴边,那是在上玄院为众人闭口不谈的名字。
“岑明昭。”
冰系灵,第一位木牌魁首,程千劫的直系弟子,燕赴明的师姐,那位暴病而亡的前辈。
“叫我?”
最后一丝灵力被婪铃吸纳,所有的一切彻底破碎,那个脆弱的联结崩断。李玄乙落回现实,身后衣衫尽湿,伴着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抬起脸来,又对上那双冷漠的眼睛。
岑明昭抱着手,抬指摁了两下眉心,拧身向楼下走,"锅里炖着肉汤,要糊了。"声音顿一顿,脚步跟着在门口顿一顿,才道,"收拾好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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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汤是大块的羊肉和野菜炖的,也许还有土豆,两人在楼上说话的片刻里成了浓稠的一锅。从羊肉的大小可以看出庖厨的刀工实在是非常随心所欲,大大小小,有的肉筋相连。岑明昭埋头喝,李玄乙也埋头喝,两个人一言不发。
唯一的对话就是——
“还要吗?”
“谢谢。”
简短的,干净的,没有多余的枝节。
“李玄乙,想问什么就问。”岑明昭忽然开口。
李玄乙一口肉汤咽到喉咙,险些呛到,“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在你看我的记忆的时候,我也顺便看了你的。”岑明昭答,语气十分理所当然,片刻又补,“礼尚往来。”
是冰系灵之间特殊的联结吗?在此之前,李玄乙用婪铃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情况。
“他们说你暴病而亡了。”李玄乙找出最想问的那句,“为什么……”
岑明昭正好喝完最后一口,搁下碗筷,“本来是应该死的,程千劫估计也想不到,被她喂了火毒还丢到玄漠介丘的人能活吧。……说暴病吗?”
火毒是冰系灵天生的克星,几乎是压制性和毁灭性的,程千劫此举无异是下了让岑明昭必死的决心。程千劫这种无情,和对性命的蔑视让李玄乙感到胆寒。
“初赛的时候,你的方法太麻烦。”岑明昭忽然说
李玄乙一下了然她在说秋赛。积分取胜,这是按着规则来的赢法,何来麻烦一说?
岑明昭注意到她目光里的疑惑,于是答:“杀了所有人最快。”
“让所有人出局,赢的自然就是你了。”
李玄乙忽然想起方才婪铃中看到的画面,高台之上,空空荡荡,只有岑明昭一个人。岑明昭的视线转过来,李玄乙只是摇了摇头。
“有捷径不走,为什么?”这次不解的是岑明昭,“你不想赢吗?”
“赢很重要,我的朋友也很重要。”李玄乙摸了摸怀中已经灰暗下去的护命玉,“我能走到这里,不是只依靠自己的。”
岑明昭正要说话,突然有鸣箭的声音穿破用毛毡遮挡的木窗。她反手一抓,将那枚短镝钳在二指之间。箭上附了灵力,此时仍在躁动地嗡嗡作响,直指岑明昭的眉心。
风雪从被撕破的毛毡外挤进屋内,寒意扑面,岑明昭看着指间那枚短箭,箭尖泛着绿色的光泽,和锋刃的光混在一处,危险如同蛇的尖牙。
岑明昭皱眉,“有毒。”
再看指尖一条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手臂上攀,逼近她的心脉。
屋外,风雪中,李玄乙感到了两个人的气息,来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