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梦境影响,时和感觉头更晕了,不光晕,还浑身发冷。梦里那句离婚好像开了循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捂着耳朵,试图掩耳盗铃,可是毫无用处。
自己昨晚怎么能骗濯清呢?
不能骗濯清……
想到欺骗濯清的后果,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恐惧顺藤而上,如蚂蚁啃噬般爬满全身。时和猛地拿起手机,像是弥补过错一般点开濯清微信,手指飞快打字:妈,我们不治病了好不好?我发烧了,很难受,我昨晚——
正想认错,楼下传来稀拉的脚步声。
脚步声打断了时和的“罪己状”。时和第一个想的便是濯清回来了,他听了一会,听见脚步没有上楼的意思才反应过来,是阿姨来做早餐。
紧张的情绪一旦放松,昏沉便趁虚而入。视线里的文字变成了洗墨池的一圈墨迹,变淡又模糊。脑海里“离婚”二字随着墨迹开始消散,被一句“我保证再犯病就跟妈妈去佛罗伦萨”取而代之。
不行!
他不要出国!
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时和删掉了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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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天最是宜人,窗外树影婆娑,日暖风和。时和坐在电脑桌前,屏幕里放着川云PK大赛的视频锦集,鼠标有一搭没一搭跟随着川云的角色挪动。空调太冷了,冷得整个人心不在焉。他的理智被“妖怪”彻底占据。
“妖怪”是个很好的演员。
因为不想上游戏,它就帮忙开了一个游戏的视频,打算瞒天过海。发烧了但是不想被张采纹发现异常,它又压着自己胃里的恶心多吃了两碗饭,强行给自己咧了个嘴角,假装开心,这样张采纹就会传递给濯清虚假的情报。
可上楼之际,张采纹还是发现了异常。
“小和啊……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很红吗?“妖怪”摸了摸脸颊,只是有点烫而已。它弯着眼睛笑了笑,谎话脱口而出:“汤太热了。”
这样的笑太灿烂了,在张采纹眼里也很异常,但这点异常被“蒸着了雇主的儿子”带来的慌乱覆盖。张采纹好像做错事一样局促:“怪阿姨怪阿姨……下回阿姨放凉一些再叫你下来。”她转向厨房又转出来,“阿姨给你找个冰袋敷一下,冰袋放哪了……”
“不用了阿姨!”
“可是……”
“过一会就好了。”
张采纹眼底的关切太过浓烈,时和被这样的眼神刺了一下,理智稍稍回笼。他不敢相信刚才的谎话是自己说的,自责地垂下头,说了一句“我去午休”便上了楼。
说是午休,时和却感觉自己更像晕过去了,毫无意识,闹钟连着响了三次他才堪堪转醒。
头更晕了。
按照计划表,接下来的流程是散步,时和套上外套急不可耐地往外走。这也是“妖怪”帮他想的瞒天过海的一环:找个药店,买退烧药。
小区门口,安保看见时和诧异了一下。
半年来,时和主动走出小区的次数两指可数,可他认得这是那个老板家的小孩,听说还有点精神问题。见时和压低帽檐快速走过,他收起好奇,流程式敬礼打过招呼,又变成一动不动的标兵。
安保的眼神时和感受到了。
因为不安,时和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担心安保记住自己。他一路走得很忐忑,总感觉周围有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打量的、有好奇的、还有探究的。这些目光仿佛后羿射下来的太阳,哪怕用帽檐遮挡依旧晃眼灼热。
帽檐已经被拉到最低,快看不清路了。
时和听着耳机里的导航播报,步伐走得更快了些。走到半路,有两个路人在他跟前一米停下来。步伐瞬间被灌满了铅,一步一挪。
濯清的熟人吗?
认识自己吗?
见两人原地不动,时和紧张地绷直了后背,小心翼翼擦肩而过。身后传来嬉笑:“这张拍的好好!阳光正好穿透落叶,拍出了丁达尔效应诶!”
原来在拍照……
时和顿时松了气,随后一想:她们会不会拍到自己?想到这,他恨不得立马折返回去问个清楚,又没有勇气真这么做。
神经变得更紧绷了。时和分不清是发烧犯晕还是惧怵作祟,只觉得路面蒸腾着热气,开始扭曲。
耳机一遍遍响起提醒。
“您已偏航,正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时和听不见,只知道一味往前走。走过商场,走过几条街道,走出了濯清日常活动范围,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意识徒然惊醒。
这是哪?
他慌忙拿出手机,又在五步外看见一家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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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姐,来盒布洛芬。”
“上次那盒就吃完了?”
“嗯。”
“要紧的叻。”
同心药房在网吧斜对面,宴云川经常来这买药,买得多了,跟这里两个药师都谈的上话。药师走到货架上拿出一盒布洛芬,嘴上念叨着:“你这头痛光吃止痛药不得行的,要去医院拍个片——”话说到一半,门铃响起“欢迎光临”。
“不是特别严重,先吃着药抗着。”宴云川边回话边往门口望。门口的人接触到他的眼神,啪一下把门关上了。
“认识啊?”药师起身问。
“不认识。”
但总觉得背影眼熟。
不等宴云川回忆在哪见过,药师滴一下,“可以扫了。”宴云川付了款,药师边装袋边说:“你这头痛比我女儿痛经还要紧,还是去看看放心的。”
“有空去,谢谢芸姐。”
走出门,宴云川在药店旁边的榕树下看见一个背对着的人。看着背影,那种“好像在哪见过”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多看了两秒,背影离开了。
时和绕了一圈街道,又从马路对面绕过来,脑袋经过迷路的惊吓和阳光热烈的洗礼,这会正在清醒和混沌中来回摇摆。他假装不经意经过药店,往里面瞥了一眼,确认里面没人,这才推门走进去。
“欢迎光临。”
药师刷着手机,听见门铃声抬头。一抬头,便被全副武装浑身写着“鬼鬼祟祟”的时和吓了一跳。她防备地起身,手放在警报器上:“哪里不舒服啊?”
“发烧。”
“烧到多少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