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的饭局总是会吃到很晚。长辈们吃完饭要喝酒,边喝酒就要追忆往昔,畅谈日后,再然后问问各自孩子情况,工作如何感情如何,催催这说说那的,没喝到酩酊大醉都不算结束。
胡南韶等得有点无聊了。她旁边的亲戚也是喝醉了,硬要跟她碰个杯,胡南韶也没拒绝,就这么倒了点啤酒喝,她一边觉得啤酒很苦、很难喝,一边却又没停下喝的动作,直到得出这个啤酒是真的不好喝的结论后才收手。
偷偷喝了点酒,胡南韶怕话题再度引到她的身上,想逃走的心蠢蠢欲动。
她刚起身,就碰到母亲往这边走过来。
母亲问她要去哪儿。
胡南韶:“我去上个厕所。“
母亲说:“别乱跑,你要放烟花的话上楼顶放去,大晚上的,就别出去了。”。
胡南韶应着好,其实乘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就从外婆家溜出去了。
傍晚,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的硝烟味,地上还有薄薄的积雪,踩上去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胡南韶穿得很厚实,脖子上围了条长围巾,大衣把她全身上下都包裹了起来,所以越是寒风凛冽的时候,她就越觉得有安全感。
她走到一处高地,上头有个简陋的亭台,白天时人可多了,这个点,倒是没瞧见个人影,不过乡下的路灯灯光微微弱弱的,看不太真切。
从这儿往底下眺望,那一栋栋房屋变得只有指头般大小,一个接一个亮起的灯给人一种分外平静美好的感觉。冷空气钻进鼻腔,胡南韶把双手搭在围栏上,闭上眼睛,任由风吹过自己身上,耳边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的动静。
“不吃饭吗?”
胡南韶肩一耸,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仔细看原来是李纪昂站在角落里。昏黄的灯光非但让人无法看清他,反而在他身上笼了层阴影,他倚墙而站,指间夹着一模猩红,上头飘着一层淡淡的烟雾,随着一阵风迅速地在空中消散了。
她注意到他手上的烟应该是刚点的。但李纪昂已经掐灭了烟蒂,他手上的红光在暗处渐渐湮灭。
胡南韶说:“已经吃过了。”
“本来刚才就想放烟花的,结果人来了,东西却忘在另一辆车后备箱里了。“说完,他补了句,“你找景铭?他才刚回去取,估计还有一会儿才过来。”
胡南韶一愣,“我不是来找他的。”
李纪昂仿佛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也没继续揪着这个话题说什么,而是望着远处的天边绽放的炸开的烟花,轻声说了句,“新年快乐,南韶。
一阵阵袭来的冷风让胡南韶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战栗,也削弱了他说话的音量,但她心里有丝雀跃。
那是放假前夕,晚上十一点后寝室已经熄了灯,她站在阳台上刷牙,舍友们早已经洗漱好躺在床上玩手机了。
屏幕光打在她们脸上,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舍友一无奈道:“哎,燕燕,今年跨年我们两对怕是不能一起过了,我男朋友喊我跟他一块儿去他老家玩,那里不冷,他可太怕冷了。“
燕燕惊讶道:“啊你要去外省过年啊。不过也行吧,只是你们两不跟我们一起的话,那岂不是就只有我跟我暗恋对象一起跨年了?不要啊,那我可太尴尬了。”
“你懂啥啊,人家都愿意出来跟你一块儿跨年了,那肯定是对你也有意思啊,你还尴尬个什么劲。”
舍友三小声嘟囔了句,“不是你们怎么都能跟喜欢的人一起跨年啊,就我跟南南不能是吧。”
胡南韶正好打开阳台门进寝室,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无奈地笑了笑。
和喜欢的人一块儿跨年吗?
她只觉得那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
而此刻,她竟然真的可以在今年和李纪昂一块儿跨年了,一块儿被风吹。
像梦一样。
胡南韶盯着他的侧脸,眼角一弯,“新年快乐。”
而她好像也是真的醉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只是意识到时话已经说出口了。
“其实哥哥,我还有件事情想跟你解释。”
李纪昂:“什么,你说。”
胡南韶慢悠地开口,“那天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恰巧路过,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但是如果你看到了,我想跟你说,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何景铭就是一块儿长大的玩伴,除此之外,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脑子有些热,说话也变得有些慌乱。
“其实你没必要和我解释的。”他毫无情绪。
胡南韶微微偏着头,低垂眼眸,“我也知道跟你解释这些会很奇怪,于情于理都说不通,你听了肯定也会觉得莫名其妙的,我都知道的,可是,我该怎么说呢。“
她的瞳仁乌黑,目光倏忽地亮起来,“因为我……我喜欢你,所以就总是想和你解释。”
李纪昂默然地看着她,也没有很惊讶,只是眼神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声音低了几分,“前年,我在大学加入了一个汉服社,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当初送我的就是一件非常漂亮的襦裙,只是可惜它不合码数,所以我总是想快些长高长大,有一天能穿上它,可是你都没看过,如今我却已经穿不上它了..."
李纪昂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所以只能笨拙的拼凑起只言片语,“没关系,我能想象到你穿上它是很好看的。”
“可我还没告诉你,我现在快大学毕业了,我也选了跟汉服相关的工作。“胡南韶短暂的停滞了片刻,很快又如常,“人生真是奇妙啊,从没想过会因为一个人曾经的举动而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而他明明却都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