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只有这个结局。
门口近了,五米、三米、一米——韦乐生猛地一用力,拽着傅元嘉撞出仓库,滚倒在外的空地上。冷空气猛地灌进肺里,呛得两人咳个不停,傅元嘉趴在地上,咳得胸口像要炸开,手腕上的血混着灰粘在皮肤上。他抬头,看到韦乐生半跪在旁边,喘得像拉风箱,满脸灰土,眼角还挂着泪痕。
身后仓库轰隆一声,横梁彻底塌了,火光冲天,黑烟翻滚着涌出来。
韦乐生回头看了眼,咬牙低咒:“操!差点……”他转过身,盯着傅元嘉,眼神又怒又急,低声道:“你刚刚,是不是想让我自己走?”
他费劲地拉起傅元嘉,靠在自己身上,横眉竖目。
傅元嘉仍觉得从喉咙到肺依然灼痛难忍,但仍然努力着扯了扯嘴角,压出两个字:“没有。”
韦乐生盯了他很久,直到远方传来了警笛的,他才终于粗声粗气地开口:“没有就好。”
傅元嘉闭上了眼睛,他很想亲吻韦乐生,很想为他们的劫后余生来一场痛快淋漓的欢庆,可是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连刚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也像渐渐隐去。
他们活下来。
“乐生,你救了我。”在意识最后消失之前,傅元嘉说,他不知道有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想让韦乐生清楚,这一回,他,他们三个人,全是因为韦乐生,才捡回来一条命。
醒来时,他鼻子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他皱了下眉。喉咙干得像吞了沙子,每呼吸一下,胸口都像被针扎着疼。他睁开眼,入目是白得晃眼的墙壁,天花板上的灯暗着,窗外透进来的光昏黄而柔软,像傍晚。他眨了眨眼,意识慢慢回笼,手指动了下,才发现手背插着针管,冰凉的液体顺着输液管流进血管。
他努力他偏过头,看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着韦乐生。那家伙低着头,手肘撑在膝盖上,手里攥着一只皱巴巴的矿泉水瓶。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烧得破破烂烂的外套,袖口焦黑一片,裤腿上满是灰尘和血渍,露出的手臂上缠着纱布,边缘渗着点暗红。脸上的灰没洗干净,眼底血红一片。他没察觉傅元嘉醒了,只是盯着地板,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尾音哑得听不清。
傅元嘉看着韦乐生,喉咙堵得厉害,他试着开口唤“乐生”,却只有气息从疼痛的嗓子里流出来,但韦乐生却猛地抬头,眼睛撞进他的视线。那双眼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亮起来,像烧尽的灰里蹦出点火星。
“你醒了?”韦乐生声音粗得像砂纸,站起身凑过来,手撑在床边,低头盯着他,眼底红得更明显。他胳膊上的纱布随着动作绷紧了些,隐隐透出点血迹。他皱眉道:“还疼不疼?”说完咳了两声,像是喉咙里还卡着烟尘。
傅元嘉没答,喘了口气,胸口刺痛犹在,但比火场里那股烧灼轻了些。他看着韦乐生,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这一回,声音终于出来了,尽管沙哑如黑鸦:“你怎么不去换身衣服?”
韦乐生愣了下,低头看了眼自己,皱眉嘀咕:“没空。”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医生说你吸了太多烟,我怕你醒不过来,就没走。”他挠了下头,手指碰到纱布,疼得皱了下眉,却没吭声。
傅元嘉看着他胳膊上的纱布,心像被什么揪住,低声道:“你也伤得不轻吧?还好吗?”
“没大事,”韦乐生硬邦邦地回,坐回椅子,手不自觉攥紧了水瓶,“皮外伤,烫了几块,里面呛了点烟,咳两天就行。比你强。”他语气糙,可眼底闪过一丝掩不住的疲惫,像是强撑着没倒下。
傅元嘉没再追问,喘了口气,低声道:“他们呢?”
“没事了,”韦乐生沉声道,“关依山和安在隔壁病房,都醒了,就是虚。医生说你最严重,得躺几天。”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差点就……”
他没说下去,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像吐出什么浊物一般缓缓地呼出,眼睛里突然爆出红光里,把音量强压下一分:“我说你们是不懂什么叫‘有困难找警察’吗?卖药的你们都敢直直地去碰?命太长还是命太多啊?你知不知道那些人是最不要命的,抓到就是死,也不在乎拉垫背?你——”
话还是没说下去,韦乐生突然把脸埋进了掌间,从他胸膛深处发出了呜咽的颤音,像压了太久的弦终于断了。纱布下的手微微抖着,肩膀塌下来,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又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傅元嘉动不了,他连抬手都做不到,只能看着韦乐生,眼底酸得像要淌出什么。他张了张嘴,嗓子哑得挤不出完整的话,只能一遍遍低低地唤:“乐生……乐生……”声音轻得像风吹过,可每一声都像在用力抓着什么,生怕松手就没了。
韦乐生抬起头,手掌还遮着半张脸,眼底红得像血丝炸开。他盯着傅元嘉,哑声道:“叫什么叫,我没死。”语气硬得像在逞强,可那只手慢慢滑下来,露出一张憋得发红的脸。他咳了声,站起身,拉过被子盖住傅元嘉,低声道:“躺好,别乱动,针歪了我可不管。”
傅元嘉看着他,眼底的光柔得像窗外的夕阳。他没说话,喘着气,胸口的刺痛还在,可心底那团乱麻却像被轻轻理开。他闭上眼,嘴角微微动了下。
韦乐生坐回椅子,手撑着额头,纱布上的血迹干了些,眼底的红却没退。他低声嘀咕:“等你好一些了,我再和你吵,还没完我告诉你。”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剩输液管的滴答声和韦乐生偶尔的咳嗽。窗外的光渐渐暗去,傅元嘉没睁眼,可那声“乐生”还在心里绕着,像根线,把他拉回这活着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