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的话恰到好处,宛若天平上加下的最后一枚砝码。也似是棋盘上补上的另一枚将军之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带来的则是溃不成军的倾斜。
门外锁鬼阵起,以雷池困入上门恶鬼。门内古尘颤巍巍的打开了手中书信。
“死老头,还不赶紧给我回来。这多年过去了,你也该变成老头了吧。有人告诉我,乾东城里活着的人是你。天下人都说是西楚剑仙还活着,住在乾东城,收了个徒弟。我心里总有些隐秘的期盼,希望活下来的是你。”
“萧小子跟我来信,他也猜乾东城里的人是你。我便也当真期盼了起来。我把信送了出去,要是乾东城里的人是你,就让他把信转交给你。要是不是你,那便让他把信烧了……也劝古莫一句不要死,青城山是个好去处。”
“反正信是给你写的……我知道,那小子要是请不动你来天启,以你的脾气,只怕就想以身殉国了吧!”
“可是你殉西楚已经殉过一次了,接下来也不知道还有几年好活。剩下的时光,算我自私,你就不能来陪陪我吗?你要是敢擅自死了,我就是下到黄泉底下也不会原谅你。”
“你也别觉得不敢面对我。你要真这么想,才是彻底轻贱了我的心意。我这一生,已经为一个人浪费了。你别让我直到死也不能瞑目。”
“……”
“今式微,人当归。”
信还没看完,古尘早已泪流满面。双眼通红的拿着信纸,抬手遮住了脸。
“她劝我不要死。”
夜色于院,众人围观,脸上都不禁有了喜意。
苏长安在此时终于一步一步走上前来。神色冷淡,在所有人的欢喜中心中依旧没有一点的放松。
她目光平静的开口道:
“死亡,的确是能给人很大的勇气去面对搁置许久而难以面对的愧疚。女子也往往会因为死亡这两个字而轻易原谅被辜负的一生。可是辜负就是辜负。让一切的结果看起来粉饰太平。可是却不代表伤害就小了。”
“古先生,门外恶鬼上门。您可做出决断了?”
这院落里此时只有苏长安一个女子,她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一步步缓缓向着古尘走来,然后站定。
隔着泪水朦胧,从故景中抽离思绪,又怎么能不把她看错成心心念念之人一瞬呢?
古尘长袖一甩,仰天长叹:
“当归,当归……也罢!”
“东君,你不是一直想问这棵树是什么树吗?它有时是桂花树,有时是桃花树,但其实它是凤凰桐,凤凰非梧桐不栖,这西楚的国树。我养了它十年,可终归不属于北离这片土地,纵然是什么人世儒仙,也养不活它,便只能假扮起其他的模样。”
随着长袖甩过,他身后那棵繁茂的大树忽而变成了一树桃花树,忽而又变成了一棵极香的桂花树,最后一转则仿佛褪去了所有的生机一般,变成了一棵枯树。
他横劈而下,长剑之上竟是苍凉之感,将这棵枯败的树斩成了两截。仰天长叹:
“我是西楚一游子,乘风离去九万里。何入世间几轮回,愿会有君知我意。”
苏长安心中戚戚,在侧躬身一拜。萧若风也是长拜而下。
承诺道:“先生此行,若风必竭力护得先生周全。”
百里东君眼圈红红的看着他师父,心里虽不好受却也长舒一口,觉得事情终于算是解决了。
却忽听苏长安又对着古尘开口道:“其实先生除了去天启,也还有一个选择。”
百里东君惊讶的回头向苏长安看来,又看向萧若风和后面赶来的雷梦杀。没弄懂苏长安怎么忽然又……
这不是横生枝节吗?!
只见苏长安垂首道:“青城山也愿护得先生。此次事情爆发后,吕掌教亦遣其大弟子王一行来寻先生。”
“只是事态混乱,若是双方各执一词,无统一之目的,唯恐无一善果。是矣,得王道长通达纯善,退一步同助我等前来说服先生。”
“我们虽有幸得先生应得天启之邀,但青城山同样怀有诚意,王道长信我之言,此刻更因在院外襄助布阵而无法脱身前来。是以我亦不能将青城山的意思暗自瞒下不提,特此向先生告明。”
“王道长曾言:先生是利剑,天下之人都想握剑其中,而他青城山,却只想藏剑其中。想来抢剑的人,就来踏他们的山门,青城山有桃木剑一千三百柄,可结阵,可杀人,尽管试之。”
苏长安抬起头来,看向古尘轻轻说道:“若先生万般不愿前去天启,青城山也是一个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