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晚星忽然笑了。
她伸手从柜台里摸出一面小圆镜,镜面已经有些发乌,却足够照清刘玉梅领口那抹若隐若现的金光。
"刘姐,"她慢条斯理地拧开一盒友谊雪花膏,"您今天戴的项链真好看,是友谊商店新到的港货吧?"指尖蘸了点膏体,在鼻端轻嗅,"这香味......前调是佛手柑,中调是茉莉,尾调......"她忽然倾身靠近,"怎么混着蜜丝佛陀口红的广藿香?"
刘玉梅的脸色瞬间煞白,毛线针"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姜晚星不紧不慢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前天晚上我最后一个锁门不假,但我记得......"她抖开纸袋,倒出几片碎玻璃渣,"有人不小心打碎了友谊商店的香水柜台。"
玻璃渣在日光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其中一片赫然粘着半截金链子。刘玉梅下意识去摸脖子,却摸了个空。
"保卫科确实调了监控,"姜晚星从柜台底下抽出一卷胶片,"不过他们大概没注意到,监控室的门锁......"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和钱箱是同一把钥匙。"
刘玉梅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货架。百雀羚铁盒哗啦啦掉了一地,露出底下藏着的几管口红和香水。
"王主任!"姜晚星突然提高声音,"您要找的赃物在这儿呢!"
会计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王主任带着保卫科的人冲了进来。刘玉梅瘫坐在地上,胸前的金锁片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下来,露出背面刻着“国营百货”四个小字。
王主任看着满地狼藉,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狠狠瞪了一眼瘫坐在地的刘玉梅,随后向保卫科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迅速上前,将刘玉梅架了起来。
“刘玉梅,真没想到是你!”王主任的声音中满是愤怒与失望,“平日里看你老老实实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刘玉梅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上,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姜晚星,这次多亏了你。”王主任转身看向姜晚星,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而又变得有些难为情,
“但是吧……有些事情我们也没办法。”
姜晚星轻轻点了点头,
“王主任,这是我应该做的,国营百货是大家的,不能让这种害群之马得逞。”
处理完店里的事情,姜晚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了商店。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深吸一口气,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沿着熟悉的街道缓缓走着,街边的店铺大多已经亮起了灯,透着温暖的光。
偶尔有几个孩子嬉笑打闹着跑过,手里还拿着刚买的糖果。
拐过一个街角,那座熟悉的老房子便出现在眼前。
姜晚星加快了脚步,推开门,屋内的温暖瞬间将她包裹。
“晚星,你回来啦。”母亲从厨房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
姜晚星走上前,抱住母亲,“妈,我今天在店里遇到了点事,不过都解决了。”
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就好,快去洗洗手,饭马上就好。”
姜晚星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
看着镜子里略显疲惫却又透着坚定的自己,她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一天,她经历了太多,但也让她更加明白,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姜晚星洗完手,来到餐桌前坐下,桌上摆放着几盘简单却冒着热气的家常菜。
母亲一边往她碗里夹菜,一边笑着说道:“晚星啊,今天妈去买菜的时候碰到了隔壁张婶,她跟我说,赵科长家的儿子最近在打听你的事儿呢。”
姜晚星闻言,手上的筷子顿了一下,她抬眼看向母亲,“妈,我不认识什么赵科长的儿子啊,打听我干嘛?”
母亲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你这孩子,赵科长家可有钱着呢,他儿子一表人才,听说在政府部门工作,前途无量。张婶说,人家对你有意思,想找个时间见个面。要是你们俩成了,以后可就享清福了。”
姜晚星皱了皱眉,放下筷子,“妈,我不想去相亲,我现在还想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母亲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原本温和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工作工作,工作能当饭吃吗?你看看你,每天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才挣几个钱?嫁给赵科长的儿子,你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姜晚星刚想开口反驳,母亲的声音却越来越尖利,
“你别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别挑三拣四的,这么好的条件上哪找去!你要是错过了,以后可别后悔。”
这时,一直沉默吃饭的父亲也放下了碗筷,看向姜晚星,“你妈说的没错,女孩子家,早晚都得嫁人,找个好人家比什么都强。赵科长家的条件,多少人挤破头都想攀呢,你可别犯糊涂。”
姜晚星只觉得心里一阵委屈,“爸,妈,我只是想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我的人,而不是为了钱就随便把自己嫁了。”
“喜欢?喜欢能当钱花吗?”母亲冷笑一声,“等你以后没钱吃饭,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就知道钱有多重要了。你要是不听我们的,以后就别指望我们再管你。”
姜晚星眼眶泛红,她看着眼前陌生又固执的父母,心中满是无奈与难过。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个家之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屏障 ,而这道屏障,不知何时才能消除。
不知何时,姜晚星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听着父母的声声指责,她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随后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去。
“砰”的一声,她用力关上房门,将父母的声音隔绝在外。
后背紧紧抵着门,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地上。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
她怎么也没想到,仅仅因为拒绝一场相亲,就引发了父母如此强烈的反应。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她压抑的抽噎声。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仿佛在敲打着她此刻脆弱的神经。
姜晚星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空洞地望着四周,这个从小长大的房间,此刻却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和压抑。
她想起小时候,父母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对她的任何想法都给予支持和鼓励。可如今,仅仅因为自己不愿按照他们规划的人生道路走,就遭到了这般严厉的斥责。姜晚星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她不明白,为什么曾经那么爱自己的父母,如今却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姜晚星的后背已经抵在冰凉的铁皮柜上。
母亲尖利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门板:"二十岁的老姑娘了!人家赵科长儿子看得上你是福气!现在工作都要没了......"
梳妆台上的红双喜请柬刺得眼睛生疼。
姜晚星摩挲着抽屉里半罐蜂蜡——这是前些天帮隔壁阿婆修家具时得的谢礼。
窗台上晒着的茉莉花在夜风里簌簌作响,月光给白瓷碗镀上一层银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