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还需从长计议……”

以太仰着头向鲍德温四世笑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了头巾，转过身胡乱系到了头上，转过来时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窘态，语气平稳，“要现在用药吗？”

“……好。”鲍德温四世点头，打开了一旁的门，果然是卧室，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四周还有繁复的纱幔，床单和床头用品的样式倒是简单的多，以浅色为主，饰以大面积的几何纹路，并没有像以太想象的那样金丝银线，雕文织彩。

鲍德温四世自然地半躺下上身靠在床头，以太则坐在床前特意准备的凳子上，将药物按顺序摆好。鲍德温四世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着急。

“刚才御前会议，寡人的执政官和几位颇有威望的大臣均反对在雅各浅滩修筑防御工事的计划。理由无非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你认为此事如何？”

“王上……”以太动作一滞，国王并不会咨询一个医师对于军事的意见。那么他的意思就再清楚不过了，他是在问“神使”的态度。以太的手指在袖口里摩挲，按理来说，他此刻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那样无疑会赚到一大笔命运点，还能博得面前君主的极大信任。可是……以太想，那之后呢？他深知历史的轨迹，也正因如此，才愈发体会为何最有智慧的圣者大多缄口不言。

鲍德温四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言其他，“当我13岁登基时，我的老师教导我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等到我真正执政，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我很快意识到，我能做的仅限于此。”鲍德温环视四周，“你觉得我的成就如何？”

“……卓绝而已。（Marvelous enough)”以太没有过多思索，坚定地回答。

“所以你是不相信你自己。”鲍德温四世直起身靠近以太，直到以太能清楚地看到他那双蓝而深邃的眼睛中自己的倒影。

“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鲍德温挥了挥手，“我会按时用药。你下去吧。”

“能允许我问您一个问题吗？”以太抬起头，正视着君王的面容。依旧是银制的华丽面具，面具之后的人曾经是那么模糊，现在却好像清晰了不少。

“您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

鲍德温的眼帘垂了一下，半晌，他开口，“Here lies one whose name was written on sand.(他的名字随沙而逝。）”

以太眼前的场景忽然模糊，和此后千年连绵不绝的炮火交叠。顷刻间古老华美的建筑上留下子弹的疤痕，巨石倒塌，居民出逃，耶路撒冷曾经的金碧辉煌付之一炬，就像第一圣殿和第二圣殿的消亡。而他，以太回神，看着鲍德温四世。他的墓穴无处可寻，也因此存在于这座城的每一个角落。

离开了它的代行者，它就死去。

“那么，如果您询问我的意见，我赞同您的决定。修建新的要塞确实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