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飞闻言,目光狐疑。
“你最好想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孟川锐利的眉眼又凝出寒光,如霜刃出鞘。
“孟司官,现在是你要想清楚。我和她没有发生过关系,这点法医可以随便鉴定。至于身体受伤,我说过了,想要多少钱,她可以尽管开口!”
孟川死死盯着冷飞,对方底气之足竟丝毫不落下风。审讯室内安静如水。
“还是说说人命吧,”孟川拿出李晓欣的照片,“这个人你什么时候杀的?”
看到照片,冷飞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很快恢复如常,老练地答道:“我压根不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那为什么杀了她?”
冷飞又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孟司官,我弟弟今天早上说的一句话我非常赞同,说话是要讲证据的。如果你继续这样胡搅蛮缠,那我真的很怀疑你的办案水准,我会强烈要求更换一名专业司官来处理我的案件。”
孟川将李晓欣的照片又拿近了些,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除了她,你手上还有很多人命……你不可能再出去了。”
冷飞的自信笑容瞬间凝结,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笃定地说:“没有证据就是诬蔑,冷随和我的团队会帮我请最好的律师,你等着收诉状——”
“冷随?哦对,忘了跟你说了,他已经收押了,也是今晚的事,比你早个……唔……一个多小时吧。”
冷飞搭在桌面自然蜷曲的手忽然攥紧,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川。
孟川双臂撑桌迫近冷飞,棱角分明的脸压迫感十足:“你们这次逃不掉了。”
空调的风忽然停下,审讯室安静得仿佛可以听见冷飞湿发凝结成冰的声音。
冷飞思忖许久,像确认过底牌仍在似的,定定地说:“你们尽管查好了,我保证你们连一滴血都查不到。”
说完这句话,冷飞便闭上双眼,拒绝一切信息交流。
孟川见状,心下了然,如果没有关键证据,一时半会撬不开冷飞的嘴,于是甩门而出。
“老孟,”维萨里从观察室出来叫住了他,“我想说,冷飞的自信是有原因的。”
“?”
“今晚现场所有痕迹和指纹都显示,屋子里只有何顾问和冷飞两个人,目前室内所有血迹都来自于何顾问。即使你在临走时叮嘱我留意查李晓欣的痕迹,可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实她在翡冷翠出现过。”
“什么?”
“老孟,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如此确定李晓欣死于冷飞之手。如果这是真的,除非另有现场,不然我只能说,冷飞的处理手段太高明了。”
“为什么这么说?”
“还记得暗室中那个像厨房料理台一样的不锈钢角落吗?桌上的锯骨机和绞肉机都是商用级别,处理人的尸体绰绰有余。可怕的是,没有提取到任何残留物,因为机器都是全新的。”
孟川眉头逐渐蹙紧。
维萨里继续说:“更可怕的是,从台面到墙面,甚至下水管道,全都是S38815型奥氏体不锈钢,哦,一种极为专业的工业用钢,可以耐高温浓硫酸的那种。之所以没有检出其他血迹和DNA,我怀疑他已经都处理干净了。”
锯骨机、绞肉机、浓硫酸……这些名词同时出现,一副碳基身体彻底消失前的流程不难猜测。饶是孟川破案多年见多识广,如此冷静缜密的手法也实属罕见。
尤其一想到这极有可能是何念的另一种结局,孟川手心开始发凉,他喃喃地说:“我真该当场毙了他。”
维萨里竟然笑笑,拍了拍他的大臂:“那你就不是我认识的孟川了——”
“川哥!川哥!”走廊忽然响起武彪的声音,他一边小跑,一边还高举一沓资料。
“稳重点,别让维萨里法医笑话。”
武彪很快来到近前,一推眼镜,对着维萨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把手中文件递给孟川。
“川哥,这是景三当年杀人的卷宗,有发现。”武彪迫不及待翻开其中某一页。
孟川视线落在武彪手指着的段落,整个人被钉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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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守所03监舍。
景三盘腿坐于通铺正中,一位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犯人正给他捏肩。景三小臂垂放膝头,闭目享受。
“影哥,我进来第一眼就看出来您绝不是一般人!就您这气质,简直就是我的梦中大哥啊!我说我这次犯事儿怎么这么快就被抓了,原来是命运安排我与您在这里相遇!”
景三面无表情,根本不吃他这套,直接问:“说吧,到底想干嘛?”
“嗐,影哥,昨天晚上您收拾那黄毛的时候,我听您说您在外边有个汽修店。我嘛,正好跟我二叔开了个小轮胎厂,就是收一些二手旧轮胎再加工翻新的那种,能仿一些市面上的牌子货……”说到这里,眼镜停下手头动作,坐在了景三身旁。
“我这不是想着,以后出去了,能跟影哥合作嘛。你看,很多司机,尤其新手,根本屁都不懂,到时候您这边出货,我这边供货——”
铃铃铃,门外开饭铃响。
“先吃饭,先吃饭,嘿嘿。”眼镜眯缝着眼说。
很快,所有人拿着饭盒在号舍门口排好队,按顺序领饭。
“操,又特么稀饭榨菜。”景三看着到手的饭盒骂道。
“影哥,一大早有口热乎的不错了,等出去了,小弟请您吃大餐!”说完,眼镜奉上一个谄媚的笑容。
景三不语。
“影哥,我再给您捞点干的,千万别饿着。”说着,眼镜又给景三碗里添了几勺滤过汤的稠米。
景三皱皱眉,把碗放在床沿上,仍旧一脸嫌弃,不愿开动。
“影哥,我先吃了啊,昨天被抓进来的时候还没吃晚饭呢,真是饿了。”说完,眼镜端起碗把榨菜和稀饭搅匀,大口吸溜着喝了起来。
不过眨眼工夫,眼镜就喝掉半碗。景三无奈,勉强拿起勺子准备开动。
“影哥,刚刚我那提议,您觉得怎么样?”
景三问:“你能给什么价位?”
“绝对最低——”
当啷!
眼镜的碗忽然掉在地上,人像被点了穴,直挺挺向后摔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直愣愣望着天花板。紧接着几声闷咳,白沫从他口中涌出。
“管教!管教!出人命了!”挨着门口坐的犯人,拍着门大喊。
望着倒在地上的眼镜,景三惊恐地看向手中尚未来得及入口的勺子,当即唰地把碗勺都扔在地上。
米粥淌开,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蜿蜒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