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训练得格外卖力,甚至还在大胆地摆脱扶栏。
可少年刚松开手,脚底涌上的痛感便如被镶着钉子的长鞭抽弯了神经,疼得专钻心。
“嘭——!”
他倒在地上。
室内有几位护工和康复训练师,但众人虽面色不忍,却都无人上前搀扶他。
除非,这位倔强的少年喊治疗停止。
幸村精市已经过了最开始的阶段,他身体骨骼各方面都通过训练和设备进行了康复矫正。现在进展到关键的一步,他要脱离轮椅,回归正常走路。
其实大家都不太忍心对他采取这种粗暴猛烈的康复手段。
但要在参加20多天后的全国网球大赛。
想要挑战身体的极限,便只能吃下最折磨的苦头。
他们不能帮他,他只能自己站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康复训练室的门被推开,走入了一道高瘦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少年不知摔了多少次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便走向康复训练师。
在西尼亚运动康复医疗中心,幸村精市的主治医生准确来说是药教授。
但药教授也就在第一次的康复诊疗方案会议上露面,其后的一切治疗都是白无水和康复训练师,数据分析师、营养师等相关的医护人员全程对接。
这位跟着病人过来的陪同医生按理来说,是没这么大的权利安排运动中心的人员。
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眼。
毕竟她除了自身的实力过硬之外,后台的也硬。
当然白医生的背景和他们没多大的关系,他们能活着,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已经是命运的馈赠了。
康复训练师向白无水汇报起幸村精市今日的康复训练情况。
白无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她望着那道身影,对在场的其他人道,“给他留点空间,我在这里看着就行。”
少年摔落的重量混着汗水,将脚下的垫板印出深深浅浅的痕迹,好似一道狰狞的沟壑,阻拦着他迈出的脚步。
“嘭——!”
他又一次摔倒了。
剧痛令他断了几秒的呼吸,他滚动喉骨,将血肉好似被野兽啃食般的颤栗压下。
他还有许多步要走,又怎能倒在第一步。
他撑着恶心黏糊的垫板,四肢发抖着一点点支起身子。
一双洁白的室内鞋慢慢走入他的视野。
他的医生回来了。
呵,还会回来。
她慢慢蹲在他身侧,声音温柔循循善诱,“爬起来,往前看,不要盯着脚下。”
少年的神色藏在了阴影里,不知在想什么。
白无水见他没动静,便又鼓励道:“别怕,我就在旁边跟着你走。”
闻言,少年勾了勾唇。
一个把他抛下的人,凭什么要他听她的。
他抬眸对上她的眼,凌傲的眼风似气流呼啸,“去前面等我。”
白无水:“……”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起身退到了康复垫板道的最前方。
待她站定,幸村精市才像神经得到了片刻的喘息般,拥有了再次蓄力的底气。
他爬了起来,然而从脚底传来的锥心之疼,差点将他拽回去。
他在支离破碎的恍惚之中,执著地寻找她的眼眸。
白无克制地蜷紧手,“很好,走过来。”
幸村精市咬紧牙关,稳住踉跄的身躯,追随着她的目光,深呼吸着迈开了步伐。
一步,如火上刀尖刺断他的筋骨,仿佛双腿流出了汩汩鲜血。
两步,体内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呐喊地反抗着。
三步,四步……
他的双腿几乎要与意识分离,脑海中有一头不安分又穷凶极恶的野兽肆意冲撞,企图撕碎他的灵魂。
近了……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能追上去。
可她又离得好远,他还要再走几步才能触碰她。
而他……真的太疼了。
“精市,再过来一点点。”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解药一样唤醒他的意识,可却又像毒药一样,蛊惑着他忘记五感,只走向她。
白无水朝他伸出了手。
她虽然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觉,可从他逐渐涣散的目光,被疼痛激出的生理泪水,便知道那是怎样无间地狱的酷刑。
快了,他在地狱挣扎了这么久。
也该走出人间了。
最后一步。
幸村精市艰难迈开步伐,可双腿的承受力也到了极限,他还没有抓住她的手,身体就打着颤往地上倒去。
他不要输。
他握紧拳,借着最后一丝余力,朝白无水扑去。
白无水原本也打算去接他。
两人就这么在奔赴的半道撞上,她重心不稳,被少年扑着踉跄了几步一起倒在地上。
他疼得牙关都在发颤,可当他贴上她的耳垂,却说一句极轻的呢喃,“你迟到了。”
带了一点抱怨,像是亲密之人的悄悄话。
又有点孩子气,似隐晦的撒娇。
白无心软成落花,她放松身体,方便他靠得更舒服。
她的手抚上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疏通穴位,还有点哄人的意味,“对不起。”
幸村精市身上的疼痛,便奇迹般地被一点点抚平。
他将她完整抱住,安心地享受属于他的奖励。
他今天能走路,明天就可以奔跑。
就算她撇下他和乱七八糟的花花草草聊天,他也追上去把她抢回来。
他绝不会再受一次这样的窝囊气。
这般想着,他的双臂便不由自主地收紧。
可当他的鼻尖贴上她的脖颈,嗅到未散尽的烟味时,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瞬间散在了幽深的凌眉间。
“他是谁?”
你竟为了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