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没人愿意帮我们打。”
王艺勉听到安全员的时候心就蓦地沉下来,又问:“连媒体也没有报道吗?”
一般建筑公司都会迫于舆论压力,也为了名声,大多赔钱私了,这件事太怪了,而且一般都会给工人买保险的。
“压下来了,”刘和平眼睛霎了霎,说:“因为打生桩。”
王艺勉突然明白为什么那床上的人会没有舌头了,一直以来传说的事情真的发生,她像是被阴冷包围着,脑子里很多碎片化的记忆因为这句话串成线,所有事情都明晰起来。
他知道他父母在分开之前一直在吵架,因为工地总是出事故和意外......
他父亲王伟宏把工地里的怨气带进家里,后来偶然间听见他和领导打电话,说是一个风水大师来看过,施工冲撞了地灵,需要有活人祭才行......
再之后王伟宏就走了,说报应到这里来了,到了陈萍身上......
中年女人端了两杯茶进来,先递给了王艺勉:“干部您喝茶。”
这房子墙很薄,王艺勉坐的位置正对着厕所和厨房,厕所里面放了三个水桶,有一个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往一个铁桶里滴水——她知道的,这样水表就不会动,能一直这么偷水,她小时候住过这样的房子。
女人给她泡茶的水就是从里面舀的,烧开了放在破了口的瓷杯里也有一股铁腥气。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艺勉握着滚烫的杯壁,任它烫伤手,她想这样的自我伤害或许是对他们的一种弥补。
“我爸舌头没之前说的,那个安全员骗了我们的赔偿金,毁了证据,还烫坏了我爸的舌头,医院割掉的。”
“没有报警吗?”
“这不归警局管,没有证据都是我们一面之词,警察也没查出什么,当成工程事故处理,只是这赔偿的事建筑公司一直在拖延,只给了二十来万封口。其他四个人被混凝土浇筑在地基里,尸骨无存。我父亲奄奄一息时候被路过工友救了一命,不然也会死在那里。”
刘和平镇静地说出这些话,让王艺勉不寒而栗,床头上一张合照格外瞩目,和这个房子的氛围格格不入,她看了一会儿。
刘和平顺着她视线看过去,解释道:“这是去年拍的,那时候我们还不住这里。”
这叫王艺勉简直无法相信,一家三口笑盈盈地站在明亮的灯下,互相搭着肩膀,身后是一个大大的红色的福字中国结,倒过来的。
女人还没长白发,中年男人还有些啤酒肚,刘和平怀里抱着红色的录取通知书。
这明亮照片和昏暗房间的界限好像是王伟宏罄竹难书的罪行的证明,她是他的女儿,也有罪。
“那个人毁了五个家庭,但是现在却逍遥法外,”刘和平顿了顿,语气有些僵硬,“有一个工人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是家里独生子;还有一个工人她老婆刚生了小孩,得不到该有的赔偿,活不下去抱着孩子跳江了;还有......”
王艺勉不敢再待下去了,也不敢再听下去了,起身匆忙告辞:“我一定会向上头如实说明这些情况,不久就会得到反馈的,你们相信我。”
她装到最后,尽力平稳地走下楼。
警察没查出来,这件事很可能确实是一个意外,或者是一精心设计好的意外,然后这些工人的尸体被利用去满足封建迷信。不管怎么说,他父亲绝对参与了,伤残死亡的赔偿绝不该只有二十万。
他吞了钱,他抛弃妻女离开了,全然不顾她们死活,毁了好些本该完满的家庭,毁了她母亲,也毁了她。
他该死。
却没有报应去找他。
王艺勉蹲下来,觉得很恶心。
她看到脚踝上面的一道烫伤的疤痕,突然记起王伟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你就是我的报应。”
那是小时候她弟弟玩炮,塞进了她袜子里,炸伤的。
还丢进了她羽绒服的帽子里,着火了,她往家里跑,烧了阳台的窗帘。
那时候火熄灭了,他就是这样一边打她一边骂的。
她再没留过长发,因为扯起来很痛,烧焦了碰上水,是一种痛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