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笙透过滑落在外的酒珠，光明正大地痴然呆望。

只有借着醉意，唯有匿于人群，他才敢明着凝视她，周遭明明很吵，他却觉得世界只剩他们二人，安静极了。

这坛酒本就只余一半，很快就见底了。

水寒霜拭去唇边残留的酒珠，倒扣着坛子，一滴未剩，对萧霁挑眉：“该你了。”

柏星阑再次拱火：“萧霁啊萧霁，是你要一人单挑人万剑门的，人家应你了，你可别怂啊。”

燕子阳马上接话：“你萧霁可是出了名的能喝，区区万剑门十人，你有何惧啊？”

众人都看出萧霁已是强弩之末，但他们是来瞧热闹的，当然是乐子越抓马越好，于是纷纷起哄，除了一脸难色的神衍宗。

萧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醉意深沉，脑子里一团浆糊，无法过多深思。

气氛使然下，他稀里糊涂的被带着节奏跑，捧着酒坛凑到唇边。他当真欲饮，奈何酒气熏上来，酒坛脱手。

“哐啷”一声，坛子砸地，一口未动的满坛酒水滩湿一大片，馥郁的酒香散得更开。

众人小小的惊呼出声，眼睁睁看着堂堂神衍宗的首席弟子，当场醉瘫过去，幸好同门及时接住了萧霁。

水寒霜哈哈大笑：“各位可瞧清楚了，是他萧霁来先找我师弟纪云笙拼酒，又倒在我纪师弟前头的。”

她敬的那半坛酒萧霁还没喝，自当不算她的份，是纪云笙赢了半坛。

在座的各位都是首次得见萧霁失态，再联想到登岛时神衍宗那嚣张的气焰，今时再看神衍宗扶着他们的掌座师兄灰溜溜回席，顿时觉得，解气！实在太解气了！

殿内的欢呼震耳欲聋，属驭兽门的人喊得最大声，万剑门的声势次之。

鱼依依兴高采烈：“云笙，没想到你这么能喝啊。”

秋盈十分欣慰，给予认可：“好样的。”

叶南舟伸手揽过他：“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说完，叶南舟和华滦他们推走纪云笙，让更多的乐子人拥着他狂欢。

水寒霜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心中与他们同乐，转眼却见被簇拥着的纪云笙，隔着人群遥望她。

他被人拥抱，受人恭喜，经人拉扯。

纪云笙心底也是高兴的，他身在如织的人流里，周围全是祝贺他的人，但他带笑的眼眸还是没忍住，眺望人群之外的那个人，然后不期然的四目相对。

“嗯？”水寒霜抱臂环胸，笑着用眼神询问。

便是这份回应，令纪云笙眼眶发红，烁亮着细碎星光的眼眸迷蒙上了一层水雾，加之酒意席卷而来，他半梦半醒，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这么多年来，都是他默默注视她，不曾想，今日赢来了她的回望。

纪云笙酒醉，情又醉，心中百感交集，眸中浮起因种种困苦而无法向她言说、平时也不敢泄露半分的千言万语。

水寒霜微怔，看着他水汪汪的瞳仁，读出了伤痛和哀思，还有藏得很深的委屈。

她不理解，能喝倒那个眼高于顶的萧霁，该尽情高兴才是。

眼见纪云笙不管被人群怎么摆弄都没什么反应，只直直凝视她，她大步流星。

水寒霜驱离旁人，扶过他，轻问：“师弟，你没事吧？”

纪云笙如梦初醒，眸中更为晶亮：“霜……师姐，我没事。”

他到底还是醉了，熟悉的称呼在舌尖滚了一圈，差点就又要脱口而出，还好，他临时改口了。

水寒霜没多想，只当他醉得不轻，喊来叶南舟和闻休扶着他，她去找人问问客居何处。

她刚转身，换了一身新衣的宋青涯姗姗来迟，他和姬玥一起吩咐小童，引客人下去歇息。

万剑门被分到了闲雨居。

池无未归，水寒霜负责安排门人住宿，他们人少，空屋完全够一人一间，她寻思着安全起见，还是让他们两两合居。

叶南舟和纪云笙，李灯和闻休，华滦和班鸣，秋盈和阮凝，而她则跟鱼依依合住一间。

几人按照她的分配进屋，唯有鱼依依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要溜。

水寒霜用神通九步瞬移过去，在院门口截住她，严肃问道:“哪去？明日就是正赛，我不是让你们留在房内好好休息么？”

鱼依依心虚眨眼，干笑两声：“嘿嘿，我去刺探一下敌情，一会就回来。”

水寒霜厉声斥责：“胡闹！咱们可是名门正派，哪能干这种鬼祟行当，若是被人发现，岂不是要败坏咱们万剑门的名声？”

鱼依依低眉敛目，扁着嘴巴对手指，又不肯死心，满怀希冀的偷偷瞧她。

水寒霜散出神识观察，左瞧右看，确认四下无人，隔墙也无耳，遂收回神识，探身靠近她，压低声音说：“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鱼依依喜笑颜开，连连答应：“好好好，师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她蹦跳离去，背影透着难言的快乐。

水寒霜含笑目送，待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她脸上的笑意散尽，回房里吃下两粒六转益气丹，专心调息疗伤。

一柱香过去，果真有人来传唤。

“水师姐，我家岛主有请，请随我走一趟真武殿。”

水寒霜结束打坐，缓缓睁目。

麻烦，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