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密性很好的包厢隔绝了外界杂音,高端商务宴请餐厅一室一景,可是却没人有心思赏景,裴寂绕过屏风,朝着品茶区走去。
贺苑看着朝自己缓步走来的男人,即使在包厢的暖色调灯光下,他的气场依旧是冷的、强大的。
昨天见妹妹看向这个男人的眼神时她就发现了端倪,里头藏着的欣赏和爱慕或许连贺瓷自己都没意识到,但她太了解贺瓷,也见过她曾经看向裴寂的眼神,她在重蹈覆辙。
贺瓷从小慕强,四年前爱上过他一次,现在就能有第二次。
这也是她终于坐不住了的原因。
朝贺苑礼貌颔首后,裴寂在她的对面坐下,“贺总,又见面了。”
贺苑心中不爽,语气也带着刺,“裴总,我以为你三个月前就会来找我了。”
“三个月前,我在公司新入职的职员简历上见到了她,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或许很多事情冥冥之中都已注定,裴寂很少关心新入职的基层员工,可那天夏余馥向他炫耀这次招来了好几个得力助手时,他偏偏留了心,鬼使神差地要了那些人的简历。
于是,时隔三年,他再一次见到了贺瓷,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站在他眼前的贺瓷,而不是墓碑上的那个冰冷的名字。
他们能重逢,是上天对他的垂怜。
至于贺苑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他早已经不在乎了,和贺瓷比起来,那些都无关紧要。
贺苑捏紧了手中的茶杯,“她回国是瞒着我的,如果我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她,这也是我现在的态度。”
裴寂不客气地戳穿她的逞强,问道:“贺总,这两年在裴念慈生日时给她送来的那些金条,让你好受些了吗?”
听到他的话,贺苑并不诧异,裴家既然收下了那些东西,就说明已经查到了来历。
出于对那个孩子的愧疚也好,疼惜也罢,总之她这两年确实做了这么一件不太聪明的事,尽管她知道钱是裴念慈最不缺的东西,但她没办法给予那个孩子更多了。
她想要保护贺瓷,就注定会对那个孩子有所亏欠,这两件事没办法两全。
“裴寂,你现在很得意吗?”贺苑不怒反笑,“你明明也在害怕,害怕她恢复记忆之后会和三年前一样离开你们。”
“这几个月来,她的记忆已经有恢复的迹象了,”贺苑提醒道,“她将事情完全想起来只是时间问题,你是个会权衡利弊的商人,让她离开西达,对你们都好。”
“离她远点,这才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事。”
裴寂的呼吸一滞,他知道贺瓷保持距离甚至不要见面是最理智的决定,这样在她恢复记忆之后,他们或许能有一个平和的开始。
失忆的贺瓷对他的情感越复杂,待她恢复记忆,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会越大,她或许会恨他怨他,或许会再次一走了之。
但有林子昂就会有张子昂,王子昂,他没有办法对贺瓷无动于衷,更做不到见她和别人在一起,他终究是变成了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一个绝望的苟且偷安的赌徒。
裴寂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说道:“感情的事情,没办法权衡利弊,贺总,你当年也没做到,不是吗?”
贺苑的眼睛微微眯起,视线中带着刀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裴寂唇角勾起:“一无所知的人自始至终就只有贺瓷一个,我知道你一直不想让她回国不单单是因为我。”
“你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吗?在威胁我?”贺苑看向他的眼神越发凌厉起来,语调也陡然升高,“不要和我打哑谜。”
“您多虑了,我的意思是,作为姐姐,你越界了,你不应该试图掌控别人的人生。”裴寂的眼神带上了一丝诚恳,“你放心,我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也一定能保护好她。有些事情你做不到,但是我能。”
“我没有威胁您,我知道您有您的担忧和立场,在一些事情上,我反而很感激。”
贺苑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手机屏幕亮起。
看见消息通知上的联系人姓名,她的眼皮狠狠一跳。
【姐姐,我在餐厅看到你了!我来应酬,你也来这里吃饭呀~待会儿我去找你?】
【嘿嘿嘿.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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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公司的几个董事谈事情。】
【你不用来找我了,我们这边马上就结束了,你安心工作。】
【我还看到了裴总,蓓蓓生日那天我就想问了,你们是不是认识呀?】
看到贺苑的回信,贺瓷默默删掉了对话框里的字。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分明是心里有鬼。
贺苑究竟为什么要说谎?但是有一点贺瓷可以肯定,今天姐姐和裴寂的见面大概率与她有关,否则她没必要瞒着自己。
通知栏不断蹦出新消息。
【来来来,快和我说说,林子昂今天和你说什么了?他前段时间还问我,你是不是换微信了。】
【我猜到你不想加他,就没回。】
贺瓷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刘雅熙八卦时的兴奋语气。
【这些都不重要,你知道吗?我刚才看见我姐和裴寂一起吃饭。】
刘雅熙发了一长串问号【???他们俩竟然认识???】
前几天和好朋友煲电话粥时,贺瓷提了一嘴贺苑对她回国并且在西达工作已经妥协了的事情,贺瓷问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刘雅熙:【我靠,你姐该不会阳奉阴违,找到你们大老板,想让他把你给开了吧?这样你就能乖乖去国外了?】
【……你说出了我不敢想的事。】
虽然这样揣测贺苑不好,但贺瓷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两人究竟有什么事情要瞒着她。
不过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幼儿园的时候贺瓷对猫毛过敏,捡了个流浪猫回家遭了很大的罪,爸妈说要把小猫先送到宠物店寄养,再给它找合适的新家人。
贺瓷不同意,一直在哭,再加上过敏反应,差点喘不过气,等到贺苑答应她跟自己站到同一战线才吃了药,安心睡觉。
可是第二天起床,小猫就被送走了,是贺苑亲手送走的,送了她的同事。
这二十年以来,贺苑的种种行为表明,她妥妥就是封建主义的独裁大家长,她见自己这儿说不通,去找裴寂让自己失业,也不是不可能。
刘雅熙:【实在不行,你发个消息,旁敲侧击问问你们裴总?】
贺瓷:【我哪能有他的微信啊?生气.jpg】
刘雅熙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包,【他家里都住过了,你竟然还没有他的微信。】
贺瓷:【人家那是收留:)】
这事儿贺瓷越想越有可能,后悔对自己家的生意一无所知,如果贺苑和裴寂真的有利益上的捆绑,那裴寂为了双方的合作,牺牲她一个无名小卒也不是没有可能。
刘雅熙:【那你问问你姐的助理?】
贺瓷:【不要,我一问助理我姐就马上会知道,从小到大她已经告密无数次。】
“小瓷,你进包厢之后脸色一直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林子昂关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贺瓷下意识将手机反扣。
进包厢后,她有意没有选择林子昂身边的位置,但她身旁的同事有事暂时离开了,他便挪了过来。
“没有不舒服,”对他的殷勤,贺瓷有些冷淡地说,“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而已。”
“你……”
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抗拒,林子昂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周围都是同事,这里实在不是可以聊私事的场合。
他转而聊起了上次出差的事情:“那天你怎么没去高尔夫球场?我本来还想找机会教你打的,你高中的时候不是一直想学吗?之前在美国是我太忙了,没机会教你。”
贺瓷脱口而出:“我会打高尔夫啊。”
林子昂微愣:“你会?什么时候学的?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什么时候?
贺瓷知道自己有这项技能,但究竟是什么时候学的,但一点都不记得了。
贺瓷努力回忆,一些零星片段在脑海中闪过。
好像有个男人在纠正她的站姿和握杆的姿势,几乎将她整个人圈到自己的怀里,不断在耳边提醒她:“身体稳定,注意挥杆的幅度。”
……
她似乎忍无可忍,扭头去推开男人,语气不满却带着娇嗔,撒娇搬说道:“你这个人真的好烦!!你以为我真的是来跟你打球吗?!我来这里是和你谈恋爱的!”
男人轻笑,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唇瓣。
“亲我也没用,我今晚不和你一起睡,我现在就要回伦敦,你自己一个人待这儿吧,再也不要陪你出差了,不解风情的男人!”
“还说年纪大的会疼人,都是骗人的。”
她努力想要挥开那层薄雾看清楚男人的脸,却是无果。
见贺瓷伸手摁着自己的眉心,脸色都苍白了两份,林子昂连忙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歉:“对不起,想不起来你就算了,我不应该问你这些的。”
贺瓷轻呼一口气:“可能是在法国学的,我忘的最多的就是在法国发生的事。”
当年她本科毕业后休息了一年,去世界各地旅游,但在法国停留了好几个月,她完全记不清究竟是什么原因,也不记得在那里做过什么。
姐姐说她当时玩累了,想歇歇而已。
见贺瓷一时间没甩开自己握着她手腕的手,林子昂的神情柔软了几分,“都过去了,那些不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