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马拉微微阖了阖眼,像是早就已经看穿她心中所想,声音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泉水,却给人难得的平静之感。
“施主不必担忧。贫僧与众徒弟身居此山之中,他们尚且年幼,不通晓俗世之事,自然不理解施主所说为何意。如今施主还有伤在身,须得静心休养,莫要再动气了。”
钟离雪毫不避讳,直白地用眼神打量着众人。这喇嘛座下都是些年幼弟子,而这破庙又在深山老林之中,他这番话倒不是空口无凭,还算有几分依据。
若他们真能放她一条生路,她又何须追究其中的真假。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处理身上的伤口,他们只是做了简单的包扎止血,还远远不够保命。一旦伤口感染发烧,便是能从他们手中逃出生天,她也捡不回自己这条小命。
可这寺庙如此破败简陋,想要趁手的药材工具简直是异想天开,而她的包袱又不知沦落何处。此时此刻,她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除了眼巴巴地盼天明,其余什么事也做不了。
她决不能坐着等死。
她顶了顶腮帮子,“我有一随身包袱,包袱中装有药材,若能替我寻回包袱,便不必下山去请大夫了。”
话音未落,就已经有人火冒三丈了。小徒弟拉着师兄,却堵不上他的嘴,“施主,你提起要求来倒是不客气。这黑灯瞎火,山路险峻的,我们上哪儿去给你找包袱?你可曾想过我们救你就已经冒了多大的风险吗?”
她轻蔑地露出似有若无的讥笑,“你们不是冠冕堂皇地说要救我吗?如今这般见死不救,看来前头说的不过是些空话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
“既然施主开口,大家便分头去寻吧。”
“师父!”
“师父!”
“师父!”
弟子们纷纷喊着,像是想劝达马拉改变主意,他却充耳不闻似的,点了点光头小徒弟,“你留在寺中照看施主。”
“是,师父。”
随着众人的离去,寺庙中逐渐冷清了下来。小光头坐在离钟离雪二丈远的蒲团上,托着腮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钟离雪正闭目养神,“你师父没教过你,这么盯着女子看十分不礼貌吗?”
“可师父嘱咐我照看你,我就得看着你啊。”
她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倒是听他话。”
“那是当然。我师父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喇嘛,做了他的弟子,我这辈子必能修成正果。”
“全天下?”钟离雪睁开双眼,眼中还有几根猩红的血丝,“除了他,你还见过几个喇嘛?”
“嗯……”他嘟着嘴,眉间的肉挤作一团,“就他一个。”
“难怪呢,我可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号。”
“那是你之前没机会,现在你不是就知道了嘛。”他乐呵呵地笑,像是从没经历过任何烦恼。
“你师父法号为何?”
“我们这殿叫无名殿,师父的法号便是无名法师咯。”
“无名?”
“无名即是有名,天下万千皆可为其名。是不是太复杂了?你听不懂也没关系。不过施主姐姐,你今日在菩萨面前说那些狂言乱语可真是大不敬了,我劝你还是拜一拜观音菩萨,给她道个歉吧。”
“我道歉?我不信佛。”多说了几句话,她便开始咳嗽,咳了许久都未能平复。
小徒弟见状,立刻从蒲团上站起,将手边早已准备好的一碗水端到她跟前,“这水是从院子中的井里打的,我们都喝这个,没毒。”
她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色泽并无异样,闻过味道后也未发现异常,用舌尖舔了舔,确定没毒,这才敢放心大胆地喝下去。
凭他们,想用药毒她晕她,还断然没有那个本事。
看她终于不再咳嗽,小徒弟方才安心,随即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信不信佛有什么关系。所谓众生平等,你只管诚心拜她,她自会照拂你的。”
等了须臾都不见钟离雪有反应,光头小徒弟便上前去拽她的袖子。她本就坐在蒲团上,无力反抗,就由着他将自己拉到正对观音菩萨的位置,“你受了伤跪不了,我替你跪,菩萨善解人意,是不会怪罪于你我的。”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在旁边的另一个蒲团上跪下,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起来,她无奈地看了眼佛像,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只不过是随便拜拜,又不会缺胳膊少腿,万一成真,便是她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