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
傅迟拉着裴泠初坐到白色磨毛布艺沙发上,整个人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轻呼出一口气,张张嘴刚想说什么,肩头忽然落下重量。
“小迟,把外套穿上,体育馆里温度太低了,我不冷,你容易生病。”
裴泠初的气息涌进鼻腔,她又把傅迟的西装外套还回来,披到身上的一瞬间,傅迟耳尖一耸,瞬间直了直腰身,仿佛这外套能烫掉她一层皮。
可不是么。
她转转眼珠,心里发热又躁动,看向一旁鱼缸里欢快摇尾巴吐泡泡的小鱼儿,产生想冲凉的念头。
这外套裴泠初穿那么一会儿,就已经染上足以令她羞涩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真丝衬衫,仿佛和裴泠初直接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心脏一紧,蓦地一个念头冒出来,连带着小腹肌肉都缩起来。
要命,她该不会进入排卵期了吧,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鬼!从刚才开始就已经浮想联翩了,还什么埋胸,埋什么胸!
还是想埋……
她收敛视线,喉间冒火,双手乖巧地放在大腿上,指尖一下下敲着,不敢看裴泠初,但低低应一声:“嗯,小初姐姐,你还冷吗?”
裴泠初抬手捏捏她的脸,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耳垂上,盯着小小的耳洞看,轻笑道:“我刚刚也没说冷,你就直接把外套搭在我身上了。”
反观傅迟,她只穿着薄薄的衬衫,窄阔的马甲。
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傅迟佯装无辜,仰过脸任由她捏,眨眨眼,语气很乖:“你穿得少,胳膊露着,体育馆冷气很足,我怕你冷。”
其实不是。
她悄悄碰上裴泠初的裙角,小心翼翼地勾住,抓在手里,也不担心衣服皱了,裴泠初会说她。
心尖酸酸,她的牙都要被酸倒了。
从大厅到休息室,三年来,从来都没觉得距离有这么远,远到所有人都扭头来看她们。
看她的小初姐姐。
长款包臀连衣裙剪裁简约而精致,完美贴合身形,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不堪盈盈一握美好的腰肢,像柳条柔软纤细,像妖精妩媚勾人。
自己藏着掖着,只敢在半夜偷偷拿出来欣赏,此时却被这么多人明目张胆注视凝望。
她哪里受得了,她都不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当即就把外套脱下来披到裴泠初身后,拉着人赶紧往休息室走,幸好,休息室只有她们,没有别人。
傅迟的脸蛋还在她手里一下下被揉着,耳根逐渐开始发烫,敛眸垂盯裴泠初浅浅的瞳孔,咽下喉咙,极其肯定地说:“我怕你冷。”
声音很小,也不知道是不是用来掩盖她心虚。
然而裴泠初却没什么反应,一双眸子浅淡笑然,只是素白细腻的指尖从脸颊滑到耳侧,捏着傅迟耳垂慢慢揉弄。
看着她眼睛,傅迟忽然就不敢说话了,压着下巴,一动不动。
怎么了呢,她不说话了。
悄无声息,休息室里的气氛诡异起来,随着裴泠初指尖从耳垂划过耳廓,游走到耳尖,施压,耳尖的软骨弯下,又弹起,反反复复,缓慢的动作,空气似乎像她的心跳一样躁动起来,一下下,跳得缓慢又急躁,清晰又混乱。
傅迟越过她的侧脸,看着鱼缸里的金鱼,尾巴甩得欢快,和另一条小鱼儿啵一下,随后,那条金鱼儿用其臀鳍上的钩状结构轻轻碰触另一条小鱼儿的腹部……
她脸一红,立马把眼神收回来。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再次对上裴泠初视线时,傅迟的眼底就多了暧昧和缱绻的隐忍,克制的触碰,喉间堵一团气,心脏在承受着不断胀大的气体。
只因那细腻温热的触感来到耳后,蔓延到发间,包裹住她整个耳朵。
裴泠初的指尖很凉,掌心却很烫。
空气嗡嗡的,指腹同耳阔摩擦的声音却被放大数倍。眼中,那双湿润光泽的唇瓣动了动,说话,她却听不清。
“什么?”
傅迟发出疑问,但是又没有得到回应,耳边的掌心松开,她的耳朵重新呼吸。
“没事。”
裴泠初摇摇头,温声道,不告诉她刚刚说了什么,正了正身体,坐姿优雅地端坐在沙发上,眉尖噙着抹很淡的不自然。
她的克制和内敛,不允许她问这么出格的问题,更何况,还是在她情绪因某些原因不稳定的情况下。
所以她捂上傅迟的耳朵,两个都捂上。
她瞧着傅迟蓝晶晶的眼眸,流露出迷惑怔然的神情,心中晃神,没忍住问了出来。
但幸好,捂住了耳朵,也幸好,声音足够小。
她没听见。
暧昧和热意在一瞬间褪去,傅迟怔愣着看她。
明明说话了,却不告诉她说了什么,什么话需要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却又是问她的。
她觉得裴泠初就是有事情要问她。
傅迟用舌尖抵着牙根,瞥她一眼,起身走到一排上锁的储物柜中,开锁,从包里拿出一个款式很普通的蓝色保温杯,站到裴泠初眼前,把杯子递给她:“小初姐姐,喝水,温的。”
就在裴泠初以为刚才那件事过去,抿唇笑着抬手接杯子的时,傅迟又忽然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指尖一缩,却由不得她收回去,傅迟直接把杯盖拧开,保温杯挤进掌心。
“喝完水告诉我,小初姐姐。”
傅迟的声音一如既往干净清澈,尾音却带了撒娇和任性的调子,紧挨着她坐下,大腿外侧轻轻碰着,挤在一起,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凉凉的杯壁开始烫手,裴泠初在心底默默后悔刚刚为什么没忍住,因为她现在拒绝不了某人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她,说着软乎话问她。
她也无法做出,拒绝喝水,从而不回答她的事情。
刚凑到唇边,浓郁的红枣香从保温杯里传出,裴泠初并不觉得意外,双唇轻含杯沿,抿一小口。
红枣枸杞茶。益气养血,滋阴补肾,增强身体排毒,还能提高免疫力。
傅迟还小时,免疫力特别差,差到吃一点辣的,晚上吃一点水果,或者白日喝一点果汁饮料,就可能引起喉部发炎,从而引发咳嗽,进而上呼吸道感染,一病就是一个月才好,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一场病。
所以她的童年以及少年时期,是没有零食、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和地摊小贩陪伴的。
陪伴她的,是中药、西药、输液、打针,以及把红枣枸杞茶来当“饮料”喝。
不像裴温瑾,会自己偷偷买,因为母亲不会允许她们吃这些。
裴泠初又喝了几口才把杯子还给傅迟,后者扫一眼杯沿上很浅,带着唇纹的口红印,又抬眸,不动声色瞟她的唇,喉间微动,无声把杯盖拧好,再次问道:“小初姐姐,你刚刚说了什么?”
这么着急追问,生怕裴泠初不告诉她。
裴泠初轻叹气,无奈偏头望向她,轻声说:“小迟,真的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那告诉我,应该更没什么关系了吧,我想知道。”
傅迟扬唇笑笑,眼梢略带俏皮地看她一眼,手上缓慢而有节奏地轻点杯壁。
一下,两下,三下过后,她又温软着嗓音喊裴泠初:“小初姐姐。”
软软地叫人,眼尾一压,含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瞧她。
裴泠初:……小迟像一只大狗狗。
“好吧。”
败下来,她拒绝不了撒娇的傅迟。
裴泠初正正神色,对上视线,脸颊莫名浮上一抹薄红,指尖紧紧压在沙发上,眼神虚晃,犹豫着开口:“我刚刚说的是,”她咬咬唇,目光落到傅迟漂亮的脸蛋上,轻吸一口气,扭开头,温声细语却很快,生怕她听清楚似的,说道:“你喜欢女孩子吗?”
裴泠初没看见傅迟僵滞的笑容,又说了一句足以令傅迟直接原地裂开的话。
“你是,T?”
“咳,咳咳,咳咳咳……”
傅迟脸色瞬间爆红,一口气没喘上来,被口水呛得弯腰直咳嗽。
“小迟。”
裴泠初一下下顺着她的背,担忧道:“呛到了吗?”
“我……咳咳……”
傅迟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摇头,咳得眼角都湿了,眼眶红通通的,她拎着眼皮看裴泠初,抓住她的手腕,缓和呼吸,含糊地说:“小初姐姐,你,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该不会发现什么了,不应该吧,她也没做过出格的事情,总不能发现她喜欢她吧,而且“T”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啊?!
说实话,傅迟现在有点慌,心里惴惴不安地闷声打鼓,强撑起还算平静的笑。
裴泠初抿下唇,低声说:“今天似乎有很多女孩子找你说话,她们是想和你跳舞吗?她们喜欢你?”
话一出口,心里立马松快几分,但仍有一部分拧巴在一起。
晚上有那么多人找小迟搭讪,虽然最后都走了,但小迟也对那么多人笑过,虽然是礼貌得体,一点不越界的笑,但是,她还是别扭。
不明所以地别扭。
以至于她觉得她的情绪从听到对话开始,直到现在都是不稳定的,却无法解决。她不知道原因,摸不清头绪,也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种失控会令她厌恶。
想赶紧解决掉。
她不知该怎么解决,还问出了很失礼不恰当的话。
裴泠初回避傅迟的目光,语气中含着歉意:“我不该这么问,小迟,你可以拒绝回答我……”
“没有,小初姐姐,我没说不回答。”
傅迟红着脸,急匆匆地说,这之后语气弱下来,抓着自己的西装裤,捏得皱巴巴的,垂眸不敢看裴泠初:“我,我只是不知道你要问这个,所以,有点意外,我没说不回答,小初姐姐也可以问我任何事情,我会实话实说的。”
她看着裴泠初身侧的手,心中微动,慢慢把自己的手往过挪,指尖做出走路的动作,缓慢地爬向目的地。
承认也没关系吧,应该吧,裴泠初不会讨厌她的吧。
抓住裴泠初的小拇指同时,她说道:“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女孩子……喜欢同性,你会不会讨厌我。”
尾音控制不住地带上哭腔。
裴泠初一怔,立马回眸看她,傅迟眼尾挂着泪,眼睫湿濡,黏在一块,在眼睑烙下一片阴影。
啪嗒啪嗒掉眼泪。
小时候从没哭过的傅迟,这两个月哭了好几次,全是她弄哭的。
“小迟,我不问了,不哭,我不会讨厌你,只是喜欢女生而已,没有什么关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不会讨厌你的,嗯,抱抱好吗?”
裴泠初把人圈进怀里,温柔地拍拍后背,抚摸着毛茸茸的发顶,傅迟的眼泪掉裙子上,掉到颈窝里,掉到胸口上,烫起一片心疼,泛滥成灾。
她疏忽了。小迟还小,对这种情感处于未知且迷茫的状态,说不定就是从两年前开始,小迟不再经常给她发消息,也不跟她说心里话,也是因为怕她知道这件事而讨厌她。她当时怎么没注意到,十七八岁本来就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在周围人都喜欢异性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喜欢同性,应该会很害怕吧。
傅迟的肩膀一颤一颤,委屈可怜地窝在她怀里,像只落汤小狗,“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裴泠初抱紧她,肯定地在她耳边保证:“不会,我肯定不会讨厌你,你是我妹妹,最重要的妹妹,小迟最好了,不会讨厌你。”
又是妹妹。
傅迟心里苦涩,盯着眼前白净温软的肌肤,气不打一处来,张口直接叼上她颈间的嫩肉咬,带了点劲,继续掉眼泪。
反正是裴泠初,反正已经哭了这么多次了,她也不管丢不丢人了。
她真的害怕,害怕裴泠初会因此疏离她,害怕过了这次,更没机会开口,更不用提说喜欢她这件事。
怕把裴泠初咬疼了,又换唇瓣轻轻蹭,轻轻吻,她恶劣地想,只是妹妹,妹妹做这些事情也是可以的吧,不算越界吧。
又是咬她脖子,又是亲她脖子的。
她哭着,趴到另一边,同样咬了一口,继续一点点用唇瓣蹭,裴泠初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因为别的,闷哼一声。
“姐姐,原谅我吧,你把我惹哭了。”
裴泠初抱紧她,笑声很浅,满是宠溺和纵容:“原谅你,不哭。”
她的声线有些抖,但掩盖地很好,天衣无缝。
不知过了多久,傅迟不掉泪珠子,但仍然趴在她怀里不出来,不仅不出来,还嫌弃裴泠初坐得这么直,硬是抱着人,压着她往沙发靠垫上枕。
“姐姐,坐这么直不累吗?现在是休息时间,要放松。”
她发现裴泠初总是端着,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放松,难道都不累的吗?
“你靠着,休息,今天拍摄已经很累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回答你。”
傅迟温热的脸蛋在她脖子里蹭,两人一同靠在沙发上,她半边身子窝在裴泠初怀里,伸手环住腰,脑袋枕在肩头,额头抵着下颌,嗅着香香的脖颈,很令人安心。
“我不是T,我,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没有经验,而且T也是分类型的,有些女孩子打扮的像男生,说话方式,行为也像男生,我肯定不是那种,铁T。”
傅迟声音低下来,和喜欢的人讨论这种事情,她觉得有些羞人。
转头就埋到裴泠初怀里,埋着头不出来,一副小娇妻的扭捏姿态,继续小声念叨。
“反正,T就是偏男性化的,喜欢中性风的打扮,然后……”话音微顿,傅迟的脸更热了,往裴泠初怀里挤,“那个,嗯,处于主动地位的人,我不喜欢。”
说完,好半天都没人说话,傅迟慢悠悠抬起下巴,看到的就是裴泠初一脸深思凝重的表情。
嗯,这是什么值得思考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严肃。
“姐姐。”
傅迟不满戳戳她的脸,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脸瞅她,又喊:“姐姐。”
她夹带私货,就要喊姐姐,才不要喊小初姐姐。
“嗯?”
裴泠初眉眼闪动,偏头轻声笑应她:“我在听,在思考。”
“思考什么?”
“思考小迟是不是T。”
“那结果如何?”
“嗯,我觉得……”
裴泠初像是故意钓她,一句话好半天不说完。
眼看某只小狗又要磨着牙咬人,她心底一顿,故作不经意,抬手捂住颈侧,笑盈盈地说:“小迟不是,不过我不了解这些,只是……”
抬手在傅迟鼻尖勾一下,眉眼弯弯的,“小迟喜欢撒娇,还喜欢哭鼻子,现在都变成小哭包了,需要哄和抱的宝宝。”
宝宝这个词一出,比上次说她可爱的效果还要惊人。
傅迟的脸皮就算厚到一定程度,此刻也没脸看她。
但唇角就没下去过。
“刚刚来找我,想和我跳舞的人,我都已经拒绝了,我没答应她们,我也不知道她们喜不喜欢我,但一定不是真的喜欢我,她们只是喜欢我的脸,喜欢我优秀,我和她们都没有接触过,她们就说喜欢我,肯定不是真心的。”
“喜欢一个人,哪有说说那么容易。”
“爱一个人,更不容易。”
傅迟嗓音低低的,仿佛闷在罐子里,裴泠初圈在她腰间轻拍的手一顿,诧异于会听到这样的发言。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傅迟从怀里出来,胳膊肘撑着沙发靠背,目光灼灼,薄唇上下轻碰,声音婉婉动听。
“如果要选择和一个人跳舞的话,我只和小初姐姐跳。”
怦咚——
心像踩空一节台阶,既轻又重地坠落下来。
似乎,失控一晚上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平静下来。
“小……”
正当裴泠初开口想说些什么,突然从休息室外传来说笑和零零散散的脚步声,傅迟瞬间站好,快步走到储物柜前翻出一个口罩,又拿件黑色薄衫回来,利落地说:“小初姐姐,戴口罩,穿外套。”
傅迟二话不说,直接抬手给她戴上,外套往肩上一披,挡住颈侧两个明晃晃的牙印,拿包牵手拉着人往外走。
开门时,恰巧碰上要进来的裴温瑾和程十鸢。
裴温瑾眼睛一亮:“诶,傅迟,我说刚才转了一圈为什么没看见你,你是不是跑休息室来躲着了,正好,你等会陪我跳一曲……”
“不了,小瑾,我要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我等会儿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你。”
“你要回去了?!不是说好要陪我……”
然而在看到傅迟身后的人时,她话音一滞,满眼不可置信。
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什么时候来的?
但没人能问,那两道高挑亮眼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体育馆。
傅迟直接开裴泠初的车载人回家。
平日她和裴温瑾都是坐地铁或者骑自行车去学校。
到家时刚过九点半。
傅迟扭头,目光往旁边人身上落,瞥一眼她平坦的肚子,问道:“小初姐姐,晚上吃饭了吗?”
裴泠初轻晃下巴,说:“没有,要控制饮食。”
傅迟睁大眼睛瞅她,不满道:“你已经很瘦了,怎么还要控制饮食,不行,今天晚上要吃饭。”
“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晚上要吃饭,你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她握住裴泠初的手腕拎到两人眼前,扬着下巴努嘴,示意道:“你看,我都要握不住你的手腕了。”
裴泠初纤瘦的皓腕在傅迟虚虚合十的抓握下,像一件易碎的瓷器,似乎再收紧一点点,就能立马掐断似的。
傅迟垂下眼眸,眼皮薄薄的,凝盯她腕侧清晰可见,蜿蜒遍布的青色血管,眼底微闪,指腹一下下,似有似无,却肆无忌惮地摩挲着细肉,舌尖顶下口腔,喉头痒痒的。
要命。
手指一松,这截细细的腕子就从手里脱离出去,转而勾上她的手指,轻捏着温凉似玉的指尖,讨好般晃两晃。
傅迟转开目光,往肚子里咽好几次唾液,看向浓墨的夜色,嗓音很软,像花园里缓慢摇曳,惬意舒展枝叶的玫瑰花。
“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下意识拒绝:“小迟,我不饿,而且今天太晚了,不好吃东西……”
“咕噜咕噜。”
还没等她拒绝完,一声低低呜咽的肠鸣音从肚子里传出来,瞬间止住话音,彼时,空旷的房屋内蔓延开一丝尴尬。
其实这声音不大,但两人距离太近,屋内太安静,这道声音就大大方方冒出头,开始刷存在感。
“噗哧——”
傅迟没忍住,偏头勾唇笑一声,笑弯眼尾,右手还牵着裴泠初没松开,强撑起眼皮,明眸闪烁望向她,带着笑气说:“小初姐姐,它已经替你回答了,你明明是饿了。”
后者一脸平静,眼底的尴尬完美藏在冷静之下,抬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但她不说话。
傅迟笑得更明媚,知道她是不好意思,随即晃着她的手,肩头相抵,再次问道:“小初姐姐想吃什么?”
裴泠初咬下舌尖,温声说:“都可以。”
毕竟从中午吃完饭就开始拍摄,中间为了赶进度,连晚饭都没吃就继续拍摄了,一下午的消耗量,她在学校的时候就觉得胃里空空,但没有过七点吃东西的习惯。
七点过后就不该吃任何东西,水也要少喝,不然明天起床脸会肿,上镜不好看。
傅迟拉着人直接往厨房走:“点喜欢吃的喽。”
裴泠初望着她背影,目光微怔,沉默几秒,又低低说一句:“都可以,我不挑。”
她没什么喜欢吃的。
“小迟,简单做,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傅迟出主意:“那,煮面吃怎么样?”
“昨天家里新到一批海鲜,有鲍鱼,贝类还有基围虾。晚上的话,吃面吧,容易消化,而且海鲜蛋白质丰富,热量低,脂肪也友好,很适合。”
裴泠初应着:“嗯,可以。”
傅迟忽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目光幽怨,嗔怪道:“小初姐姐可以选自己喜欢吃的,怎么总是顺从我的意见。”
她走近两步,气息逼近。
裴泠初哑然:“我……”
“如果我说今天晚上做麻辣烫,吃炸鸡,小初姐姐也会答应我吗?”
裴泠初瞳孔微微睁大,距离太近,稍扬起下巴才能直视傅迟的目光,而头顶的灯光落下来,晒得她一张冷白的脸反而趋于苍白。
她有点摸不清傅迟想说什么,抿下唇,轻声说:“也不是……”
“那是什么?”
傅迟语气凌冽几分,半眯着眼盯她:“姐姐,你要好好休息,好好吃饭,我明明说了今天你可以不来校庆,你是不是为了赶进度,今天拍摄都没休息。”
裴泠初平淡温柔的眼底忽闪下,眼睫垂落,盖住半边视线,缄默无言。
其实就是猜对了。
“姐姐。”
傅迟软下嗓子喊她,脖颈一曲,额头抵在她肩头,清澈明朗的声线似乎涨起泡泡,越鼓越大。
“我很开心,你能来。”
“但是,你要好好休息,照顾好自己,身体是最重要的。”
也不要,这么不开心。
滚烫的指尖碰上脸庞时,裴泠初肩膀一紧,傅迟转而便似羽毛搔弄般一点点轻抚。
从苹果肌,带到眼下,再落到唇角,按住,使点劲,压着勾起来。
“笑一下,姐姐。”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她的注意力从裴泠初浅笑的唇畔划走,进入那双浅栗色的瞳孔。
她从那双眼睛中看不到快乐。
只有淡淡的,像是把自己放空到宇宙中,没有情绪,平静地看着世间发生的一切。
傅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就好比她无法阐述原因,为什么会把“封闭”这个词用在裴泠初身上。
所有都是凭直觉。
裴泠初低喃:“小迟。”
心海泛起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潮水漫过脚腕,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
“我知道。”
“知道但不做,是嘛。”
傅迟凶巴巴地抬起头,双手捏上她白皙如脂的脸蛋,“姐姐总是这样,不行,从今天晚上开始,我要监督你。”
裴泠初怔愣下,心脏被踩到尾巴,扑通扑通跳。
“管家的职责,在于提供最恰当舒适的服务,要是连最基础的饮食上都照顾不好,煦姨该说我了。”
她收回手,牵着人拐个弯,上楼,边走边回眸垂视,眉骨微扬,俏声说:“那么,小初姐姐首先要做的,就是上楼洗澡,换一身舒服的居家服,然后下来吃晚餐。”
这之后,裴泠初颇是无奈地站在浴室里,瞧着傅迟有条不紊地忙上忙下准备东西,她一点嘴都插不进去。
“小初姐姐,浴袍放在架子上了,今天刚洗干净消毒。”
“泡澡好吗?放一个浴球吧,再加一些精油,有助于缓解身体疲劳,拍摄一天很累了。”
“水温三十八度,刚刚好,我拿了香薰蜡烛,吃饭前先吃水果吧,有新鲜的阳光玫瑰,我等下给你端过来。”
“小迟。”裴泠初迈一步,抬手去牵她,想说不用这么麻烦,某人就立马拘谨地站在原地,耷拉下眼尾,眼眸清澈,单纯无辜地看着她,喊一声:“姐姐~”
…
…
裴泠初:“你说怎样便怎样。”
“好,小初姐姐先泡澡吧,我下去切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