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下了一整夜雨的原因,清晨的雾气很重,放眼远眺,朦朦胧胧的水汽遮住眼睛。
空气中是清新的,泥土混合植物的芳香,未干的泥土上留下新鲜的脚印。
裴泠初沿着小路走,脚步不徐不疾,然而从浓重的神色中却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肌肤被一层潮湿的闷热缠住,水汽锁在身体里出不去,闷得难受,好看的双唇抿紧,忍不住捏起贴在腿上的裤腿晃两晃。
垂头间,瞥见沾满泥土的鞋尖。温润白的高跟鞋粘上泥,就像一颗珍珠滚到泥浆里,脏兮兮的,又透出些随性和洒脱。
出来得太匆忙,没注意,又穿上前天晚上踩过雨的高跟鞋。
这样的早晨很难得。即使空气沉闷得厉害,潮气染湿她的鼻尖,身上穿着不得体的睡衣,脚下搭着不合时宜的高跟鞋,踩着泥泞的地面,却很好地安抚她理不清的心情。
裴泠初身上散发出朦胧柔和的光晕,隔离开浓重的白雾。高跟鞋留下的痕迹连起来成一条直线,未打理的发丝凌乱而又规律地随风扬起,潇洒而优雅,像在走T台。
说不清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可能因为看到光洁的脊背,在灯下白得发光,弱骨纤形,肩胛骨微微凸起,仿佛在翕动着呼吸,而那道蓝色落影晃眼得厉害。
她好似发现了不为人知的秘密,害怕被当事人发现。
然而心脏怦怦热烈跳动,拥着无法言说的激动。脚步越走越快,唇角平直,眼底却闪着光。
这是她设想过,却不曾做到的事。
清晨的浓雾散去,阳光从一隅缓慢爬上天空,属于夏季的温度理所当然地落到她肩上,烘干微潮的衣襟。
裴泠初推开庄园的大门,指尖被沾湿,她抬起漂亮的眼睛,眉毛依旧沾着水珠,亮莹莹的,将她的冷意磨圆几分。坐落在不远处的别墅,已然亮起温暖的光。
地上的水迹被阳光一照,逐渐干燥,泳池里铺了一层翠绿零碎的树叶,夜晚的暴雨像是树梢的刽子手。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利落清脆的声音。
葱白圆润的手指刚搭上门把手,她忽然低头朝鞋跟望去,额前滑落下一缕发丝,乌发在阳光下泛着金灿灿的光。
水洼尚且可以倒映出她明亮水润的浅色眸子,平和且动容。从房檐落下来的水滴模糊掉脸庞和边缘的界限,早起的鸟儿开始啼声鸣叫,蓦地吹过一阵风,树叶簌簌作响。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是谁,在她鞋跟后贴了软软的防磨贴。
裴泠初轻声换鞋进屋,彼时傅迟刚从厨房里出来,她抬眼望去时,脚步一顿,平静的眼底倏然流露出一丝惊艳。
盯着眼前人,不由得想:小迟很好看,从小好看到大,尤其是那双蓝眼睛,最好看。她是知道的。
但现在的傅迟,漂亮清秀到竟让她挪不开眼。
傅迟有一头柔顺的墨发,软软的,毛茸茸的,此时在脑后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下颌线流畅柔和。她身着鸦黑缎布衬衫,同色系窄口修身西裤,腰细腿长,身材比例极佳。露着一截脚腕,冷冷的白,这样看去,似乎比脚上的奶白色袜子还要白,却多了些骨瘦的脆弱感。
傅迟身板笔直,正端着餐盘朝餐桌的方向走,脚步平稳,丝毫不见病后的孱弱,只是唇瓣依旧有些苍白,不笑的时候,唇角是向下压的,这叫人觉得她有些清冷。
傅迟看到她了。
裴泠初迎上一双蓦然明亮起来,如水一般的蓝眸。
她突然想起后跟处贴的防磨贴——
这个家里除了她自己,还有谁知道她的脚磨破了?
心脏忽然一顿,随后开始震颤,仿佛泡在一汪温泉池水中。阳光透过玻璃窗,从窗外热烈地照耀下来,她的后背暖乎乎的,身体像云朵般轻盈。
这样舒适的清晨,很久没有过了。
“小初姐姐,早上好。”傅迟清冽的嗓音中带有一丝沙哑,却半点不能消减声线中的明媚。而裴泠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意识飘远,没注意到傅迟越来越近。
小迟在这个暑假顺着母亲的话,提出要当下一任管家,她不以为然,认为是母亲趁她不在家的时候,跟小迟说了什么,才让她有这种想法,但她还没来得及找母亲问。
只是经过这几天,她却发现,小迟,似乎完全是自愿的。跟在煦姨身边学习如何管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学习烹饪,修剪花园,保养饰品……就在今天,连衣服都换上了,前几天定制的衬衫制服。她才有些实感,小迟是真的决定要做管家。
裴泠初的眼眸黯淡下来,唇畔不自然压低。
刚才看到她时,有一刻想,傅迟已经被裴家的影子缠满,条条框框,各种规矩,均裹在这一身黑衣下。
只是,突如其来的,她又想起后肩上的那片月亮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