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等了结了这档子事,我定要好好清理门户。”
谯鉴和晏秋池都听见了这几句话,谯鉴是不解,晏秋池却沉了脸色,等到那行人走远,他才侧身对谯鉴道:“你带她先走。”
“那你呢?”
“我还有些事要办。”
他说话间看着谯鉴,目光中似有深意。
谯鉴隐约明白过来。
“不行。”于归不知他们这些哑谜,哪里肯放他一人去涉险,“你也说了,承安公主现在已经收到了消息,只怕正在气头上,你要是落到她手里怎么办?”
谯鉴也不赞同:“我们不如先下山和听云卫会合再说。”
晏秋池知道这是最稳妥的法子,可孤灯楼主就在此地,他手上还有半枚月魄珠,他必须想法子拿到——林竹带回来的月魄珠只有一半,故而时至今日,节华的药仍未炼成,于归随时都有危险。
“放心,我有这座山的地图,知道哪里有隐蔽的小路,不会被察觉的。”
“那也不行!”于归拽住他的袖子,不愿松手。
承安公主辛辛苦苦谋划了这么多,显然是对晏氏恨之入骨,若让她发现晏秋池孤身一人,那她必然不会手软。
见于归不肯动,晏秋池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不是说我是神仙吗?这有何难?”
于归顿时想起前事。
霎时间,当初洛阳城尚书府外的戏谑模样,与面前青年的脸交叠重合。
“相信我,我去去就来,不会有事的。”
她终于妥协,哑声道:“我酿的酒,我们说好明年一起喝的,你不能食言。”
晏秋池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微笑应道:“好。”
“交给你了,务必护她周全。”
谯鉴郑重点头:“我知道,表兄你自己当心。”
晏秋池略一点头,不再多说,转身朝山上走去。
于归心中担忧,驻足片刻,直到谯鉴拉了拉她,“我们走罢,听云卫还在山下等着。”
但二人没能走出多远。
前方一个黑衣人静静候立,似乎已经等了许久,正是昨夜掳走于归的人。
谯鉴将于归往身后挡了挡,另一手持剑横于身前,打量着对方。
黑衣人脸上覆面的黑巾已经取下,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
“青青,上次春蒐你都没见识到我的武艺,这次让你好好看看。”
于归看了眼他手上那把花里胡哨的佩剑,有些怀疑,小声问:“这剑开刃了吗?”
谯鉴余光瞪了她一眼:“放心吧,这可是斩过盗匪的,区区一个鼠辈,不在话下。”
说罢长剑已经出鞘,寒光凌冽,锋利无匹,正如他此人。
二人对视一眼后,同时动了,于归往后退了两步,找了棵大树背后躲着,只露出半个头观察战局。
于归原本以为谯鉴不过是个浪荡的二世祖,就算成日带着剑,估计也只是为了好看,不曾想他竟还有如此武艺。
这黑衣人显然武功不俗,谯鉴却能与他打得不相上下。
怪不得晏秋池会让他入禁军。
眼看二人打了许久,身上各自都多了几道伤口,却始终难分胜负,于归心中忍不住焦急起来。
他们的人都在山下,若是再拖下去,这黑衣人的援手赶来就遭了。
谯鉴显然也知道,手中招式越发凌厉,黑衣人一时间竟有些不敌。
他不禁乱了阵脚,正好被谯鉴抓住破绽,一个回身反刺,长剑直直插入黑衣人心口。
谯鉴回头去找于归,挑眉露出个笑:“如何?”
于归却脸色骤变,喝道:“小心身后!”
黑衣人中了穿胸一剑,眼看将要气绝,竟还强撑着抬手自袖中飞出一道暗器。
谯鉴闻声立马旋身避开,但二人隔得实在太近,那枚细细的飞镖顷刻之间已经刺入他的心脉。
黑衣人心满意足地闭眼倒了下去,而谯鉴也随之倒下。
于归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将人抱起,试图为他包扎。
谯鉴宝蓝色的衣裳前已经濡湿了一大块,斑斑血迹十分刺目。
他躺在于归怀中,仰头看着她,神色中竟看不出多少懊悔。
“你不叫卫青青,对吗?”
“我是沈于归,之前一直没机会告诉你,不过现在也不晚,我骗了你,等回去我请你吃饭赔罪。”
他轻轻笑了笑:“好,沈于归,于归——我记住了。”
于归紧紧捂住他的伤口,温热的血不住地往外流,多到让人害怕。
谯鉴皱着眉又吐出一口血,但他看着于归,眉目却慢慢舒展。
“替我告诉我阿娘,来生若我还能做她的孩子,一定乖乖听话。”
“还有……”
他眷恋的目光停在于归脸上深深看了许久,看着她泣不成声,双肩颤抖,他伸出手去,想要安抚地拍一拍她的肩,告诉她没事的,莫要哭伤了眼,可胸前的剧痛让他已经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了。
罢了,有些话,下次再告诉她吧。
谯鉴抬到一半的手颓然落下,于归忙抓住那只手,连声唤道:“谯鉴,谯鉴你说啊!还有什么,我都听着呢。”
“你是不是累了,那你等等,我带你回去,我们回去说——”
“你别睡,你不要闭眼好不好……我、我一个人跑不掉的,你不是要带我一起跑吗?你快起来啊……”
可任她再怎么说,怀中人都没能再回应。
于归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只剩下一片猩红。
她这时蓦然想起从前晏秋池说的那个预言,她还曾打听过谯鉴的生辰。
九月初三。
而今日,是九月初四,他生辰的第二日。
天命、天命……当真不可违么?
“好啊,竟然让你跑了。”
承安公主的身影出现在山道上,她瞥了眼死去的谯鉴,无谓地讥笑一声。
“小姑娘,你要是乖乖待着,不就不会死人了么?”
于归搂着谯鉴逐渐冰凉的尸身,心头大恸,恨意与愤怒交织在她胸口,她生平头一次,想要杀了一个人。
承安公主身旁还跟着四个黑衣侍从,个个目光冰冷地盯着她,手中持剑,应当与死了的黑衣人武艺不相上下。
而她并不会武,唯一能仰仗的只有超于常人的力气。
这力气应付一两个寻常人或许足够,可面对四个武艺高强的侍从,显然是不够看的。
她动作极轻地将谯鉴放下,俯身在他耳边道:“你等等,我等会儿就带你回家。”
于归眼前仍是一片猩红,她甚至不太能看得清远处那几人的面容。
但她起身的同时,拿起了谯鉴的那柄宝剑,朝着承安公主举起。
直到这时,承安公主才看清,她眼眶通红,脸上竟有两行血泪。
她收起了轻蔑的笑,冷冷道:“若你此刻求饶,我可以不杀你。”
“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