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我哥偏头看了我一眼,边开着车边问我。
我从手里的礼物上回过神来看向他:“想点事情。”
说完又低下头看着那些礼物中的那枚护身符,把上面“沈渝遇平安长大”的字样看了又看,明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很陌生,不然我怎么会看了这么多次都看不懂。
“跟哥说说?”我哥说。
我沉默了一下道:“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
“你这话说的,这迟早都会来的,就算你今天不跟我回来,明年你成年了我也肯定要带你回来的,琢磨这个干什么。”我哥笑了。
我低着头轻声说: “不是这个意思。哥,我的意思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包括遇见你。”
因为在郊区,所以外面空气很好,车窗开了点缝,不断有风从外面吹进车里,发出“呼呼”的声响,我的声音很轻,轻到快要被风刮走,也差点消散在昏暗的车里。
我哥听见了,他没说话,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圈,把车掉了个头,十分钟之后,车在海边停了下来,我把礼物放在车里,跟着我哥下了车。
我俩坐在沙滩上,耳边是“哗哗”的浪潮,有些潮湿的海风吹在我们身上,依稀能闻到海水的味道,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住,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诺大的沙滩上就只有我们俩,我们俩挨在一起,此时此刻我只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沙滩太大了,我感觉到有些孤独,但又不是那么孤独。
“刚才要和我说什么?”我哥问。
“一些小时候的事,你要听吗?”我的手撑在身后,转头看向他。
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小时候的事,他也从来没问过我,我知道不是他不想问,只是不想让我去回忆那些事情。
“好啊。”我哥说,“你想说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是个孤儿。”
我哥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我继续说:“在我去到孤儿院以前,住在最老的那一片穷人区,不过现在已经被拆了。
“穷人区里住的都是穷人里的穷人,或者身无长处的社会蛀虫和社会败类,住的房子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户挨着一户,楼层很高,很挤,很脏,就连阳光都快见不到,家里有煤气灶的都能说是有钱的了。
“那里的人都不好,有事儿说不了几句就要吵架,几乎是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不过就会拉帮结派地打群架,时不时就会有断掉的胳膊断掉的腿在垃圾堆,那片区域很乱,乱到警察也不想管,而且那里的人没人会报警,所以那里就成了一个流连在普通社会之外的社会。
“我爸当时算是老实的,以前在工地干体力活,赚得不多,但好歹也算是没把自己饿死,就是喜欢喝酒,或者去嫖,那里的女人也很便宜,二三十就能买到一晚,年轻一点的就四五十。
“某个夜里他花钱嫖了一个,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然后就有了我,因为不显怀,我妈发现怀了我的时候我已经几个月了,过了打胎的时间,再打的话就会有生命危险,我妈当时年纪也不小了,正好她也不是很想干那个行当了,然后就赖上了我爸,住到了我爸的房子里。
“我爸想着反正也讨不到老婆,有人搭伙过个日子也不错,而且还送个小孩,然后两个人就住到了一起,但没有结婚,也就仅限于搭伙过日子而已,不过那里的人大多都是黑户,想结婚也结不了,但对于他们来说,结不结婚的意义根本就不大。
“我妈人品不好,蛮不讲理,尖酸刻薄,得理不饶人,在穷人区里出了名的臭名远扬,她还有个外号叫臭蛆。
“她不在乎任何人,包括我和我爸,她对我爸除了要钱就是要钱,对他非打即骂,我爸稍一反抗,她就会尖叫着说‘那我就把你的孩子弄死!’,对她来说,我只是威胁我爸的工具而已。
“我最后还是被生下来了,但是我爸不管我,我妈也不管我,没给我喂过奶,刚把我生下来就重操旧业,她要钱,按照她的话来说,那样来钱快,而且哺乳期没过,总会有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她能多赚点。她能赚到钱,但也还是会向我爸要钱,只是一分都不会花在我身上。
“就算她不管我,但她还是尽到了唯一一点当妈的义务,给我取了个名字,她上过几年学,随口给我取名叫渝遇,意思是我和她的遇见是个错误,我和所有人的遇见都是个错误,这辈子不该遇见我,下辈子也不要遇见我,她很讨厌我。
“我从刚出生就被单独扔在家里,只包了条破毯子,他们也不回家,我饿了就哭,隔壁婶婶那个时候也刚生完孩子,因为我家里不锁门,她听到我哭觉得我可怜,所以每天会拿她家小孩喝剩的奶掺点水拿过来喂给我,这样我才勉强活了下来,我爸我妈不理,有人替他们管我,他们求之不得。直到我不用喝奶了,我妈我爸才会每天给我扔点吃的,饱不了,只够勉强活着。
“我三岁那年,我爸工作的地方的老板跑了,带着所有工人的工资跑了,追了一段时间没追回来,在工地闹没用,报警也没用,我爸从那件事之后就郁郁寡欢,开始酗酒,没日没夜地喝酒,脾气也开始变得暴躁,喜怒无常,又欠了一屁股债,我妈要钱他也拿不出,我妈要不成钱就撒泼骂他打他,骂得方圆十里都听得见,谁劝她她就连着一起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