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北的风刚烈如刀,在隆冬时节更是如此,昨夜落了一场雪,满城皆白,可能是因为他们这一次的行头过于惹眼,薛冲有些心虚,只觉得附近的人都在盯着自己看似的,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蔺央将银两放在桌子上,说了一个二楼房间的数字,掌柜的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您是……您是之前的那位?哎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了!”
他隐隐约约记得先前也有个颇为书卷气的公子哥来住店落脚,只是后来没再见过对方出现,便下意识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如今在看蔺央的模样和打扮,他才想起来就是这个人。
他收了蔺央的银子,看见那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心想流云城一年半载都遇不到这么一个有钱的冤大头,可得好好供着,连忙点头哈腰道:“我这就安排人给公子收拾客房,公子还有别的吩咐吗?”
蔺央道:“还有点小事需要你帮个忙。”
掌柜的意识到这位可能是个不能惹的大人物,立即做出洗耳恭听状:“公子,大人,您尽管说,小的能做到的一定做。”
然后薛冲眼睁睁看着蔺央当真像个冤大头一样,附在掌柜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又把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不由得觉得有些肉疼,那掌柜的见钱眼开,连忙收了起来,连连点头答应。
薛冲虽然耳力不错,但是也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蔺央转头走了回来,丝毫不为银子心疼,带着他上了楼。
薛冲有些好奇道:“公子,你跟他说了什么?”
客栈人时不时有人往来,但是人不多,相对僻静,蔺央慢慢道:“也没什么,就是让他替我把消息传播的广一点,最好明天就叫陈杰知道我在这。”
薛冲:“……”
他和蔺央也是多年不见,也从来没见识过蔺央的身手如何,如今听他这多少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言论,不禁有点胆战心惊。
客房不没多久就收拾好了,还是当初他们的那一间,只是上了更好的被褥和茶水,还有茶点之类的,虽然比不上京城的金贵,但是他们两人一个四处奔波,一个行伍出身,谁都没有在意。
薛冲眼看蔺央竟然坐下开始从容不迫地开始看一本关于巫毒术的书籍,兀自在旁边着急了一会儿,顿时觉得自己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但是还是忍不住,问道。
“公子,我们从驻地赶过来,这一路上也没看见大帅的人过来啊,这要是就咱俩……顶得住吗?”
蔺央停下了的翻书的手,捏起旁边的热茶,抿了一口,平静道:“你连你自己的大帅都不相信了?放心吧,以我阿姐的本事,让你察觉不到也很正常,等着就是了,我们以不变应万变。”
陈杰不过是个土匪,再厉害也是莽夫出身,岂能敌得过他和霍缨两人的天罗地网,饶是如此,蔺央心中也明白,谨慎是必须的,他并非没有准备,面上的张扬只是预谋好的一部分。
薛冲似乎还是有点不安的感觉,他的见识没有蔺央那么广,也没有他那么决绝的胆魄,委实有些担忧,于是道:“你到时候千万不要冒险,若是那陈杰真的胆大包天,我替你拦着他。”
蔺央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忽然从腰间拔出了那把锃亮的匕首,答道:“你放心,我虽然和阿缨不同,但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薛冲这才放心了一点。而后转念一想,又意识到他这字字句句“阿姐”“阿缨”的亲昵叫着,看来这姐弟二人之间是彻底冰消雪融了?
薛冲终于安静下来,蔺央也能正儿八经地继续看书了,其实三年间南下之旅,他也从未停下孜孜不倦的读书,只是见过了人世间苦难,愈发觉得只读书是不够的,若想真正翻覆这世间,带着阿缨脱离苦海,更要有立身之本。
……只是他还有很多话,没有来得及和阿缨讲清楚,这一次相见,他本来觉得能告诉她,这么多年了,自己心里仍然只有她一人,天下偌大,他心中只能装下一个影子,十年如此,百年也是一样。
他随身带了本关于巫毒的书籍,是以前从西南一带搜罗而来的,原本不指望在北境有时间看,那一天听老妇人说起“九龙连心”才蓦地想起这一回事。
然而西南巫毒和北境的东西显然不一定相同,他大体翻了一遍,直到傍晚时分看到了书的最后一页,始终没有找到“九龙连心”这四个字的蛛丝马迹,便意识到可能是后来北燕人重新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