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央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自己走神的事实被发现了,面不改色的把书合上了:“现在战火连天,信件哪里送得出去,再说我也不想……”
钟明武:“不想给大帅添麻烦?”
蔺央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钟明武无奈地笑了笑,坐在了他的面前:“侯爷武运昌隆,定然会平安无事的。”
蔺央低下头,所有人都是这样告诉他的:信阳侯霍缨十九岁征战,几无败绩,无愧为老侯爷的后人,她武运昌隆,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他们只当她是一件人形兵器而已,这不是蔺央所希望的,他的私心甚至……不希望霍缨再留在战场上。
良久之后,他叹道:“我阿姐如今是能守得住北疆,那是她的本事,可是千秋万代呢?倘若这个朝廷一直如此……不思进取,百年之后还能守得住吗?”
等到这一代的有心人全都化为白骨黄土,等到仁人志士一个接一个地湮灭于历史长河之中,还有人能守得住这方千疮百孔的土地吗?
“侯爷说的没错,你的心思果然更多一些,但是你现在还做不到。”钟明武声音非常和缓,仿佛全然不在意他的急迫,“等你长大了,将来还有春闱,或者你跟你阿姐上战场立军功,怎么都有为国出力的路。”
那少年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无论他睁眼还是闭眼,视线中唯独只有那一个人的影子,霍缨,霍缨,这个名字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世人也道,或许信阳侯的爵位应当传给五公子,可霍缨已经在战场上立下不世功勋,姐弟俩将来可能为此而离心,然而,这些可能性都没有发生,他和她都只希望彼此一生平安而已。
钟明武告诉他:不急于一时,你现在唯有等,等着她凯旋。
蔺央明白他说得对,但是他就是厌恶自己此时的无能为力,那股久违的痛苦与无由来的悔恨再次从五脏六腑中涌了上来,逼得他不得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以此来掩盖自己的失态。
然而其实他还不够了解霍缨,钟明武比他更明白霍缨的能力在哪里,她现在最不希望发生就是后方突然窜出来某个后顾之忧——所以他得稳住这个霍家的小公子,这个霍缨目前唯一活在世上的逆鳞。
靖宁十三年五月,北疆大捷。
消息传至京城,全城欢呼,凤屠军一路追至北疆外一百余里,依照慕容武的意思“赶尽杀绝”,将北燕联合大军歼灭多半,凤屠军自身死伤虽也不轻,但是这一战称得上一劳永逸了。
战报送到京城,朝廷也是一片喜气洋洋,所有人都觉得北疆这下算是歇菜了,往后几十年都别想掀起什么风浪,纷纷表示准备迎信阳侯回京庆功,然而等了半个月,霍缨完全没有回来的意思。
靖宁十三年年底,隆冬时一封密信再次送达京城,直接送到了靖宁皇帝本人手上,慕容武读完了那封信,上面的内容是霍缨亲笔写的:北燕人尚未完全死心,赵淩夜活着逃了回去,臣请愿留守北疆,直至天下太平。
其中的意思竟然是北燕依旧有可能卷土重来,在靖宁朝代的十三年里,北燕人休养生息的成果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他们国力之强悍、绝不会毁于一朝一夕。
因此即使这一战告捷,但霍缨在信中明言,或许十年以后,赵淩夜还会回来。
在这又一个隆冬的长夜里,慕容武看着信中的内容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他当然听得懂霍缨的意思,打服了北燕人一时,他们还能再回来,可大梁经不起折腾了,也再经不起劳民伤财的战争。
从次年年初开始,靖宁皇帝颁布了一系列休养生息的条例,宣布停止战争,发展生产。
一转眼,六年过去,在整整六年间,霍缨只来了一次丘山,然而这一次,蔺央没能见到她。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深秋,恰逢霍缨回京述职,但是往返时间紧迫,所以她离队,一个人去了丘山一趟,可是那一天她在学宫外等候许久,只得到了一个消息:蔺央不在。
他跟着江承云,去了一趟西南。江承云当时在西南发现了一些特殊的巫毒药的线索,因此想带着蔺央一同前往,二人说不定可以在南疆发现什么解决眼疾的办法,因此从丘山离开了一趟。
别无他法,霍缨只能把信留下来,两人唯一的见面机会错过,直到六年后的今天。
刚刚开春,天气不冷不热,却始终给人一种冷清萧索的感觉,这一次她回京,一是述职,二是老皇帝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已经上不了朝了,她作为凤屠军主帅,理应回京看望。
当然,这也不完全是最正确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想这一次回来,总能见到蔺央了,这小子不能在西南一待待三年吧?
凤屠军主帅入城,霍缨急匆匆地收拾一番,便赶去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