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霍缨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一个个鬼影般的“故人”,一时之间五味杂陈,顿时感觉意志力都受到了影响。
但是一方面她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关头她是不能倒的。
她有一种预感,赵淩夜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他来了一趟京城,没捞着什么好处也没扳倒他想扳倒的人,除了把太子软禁了以外没什么成就,回去说不定还要拾掇自己国内那些破事,霍缨不相信他能忍了这口气。
她在黑暗中逼迫自己沉下心去,万万不能在此时失控。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到蔺央那里去,霍缨这一次受伤的事连江承云也不知道,就是为了防止江承云此时赶去凤屠军中被蔺央发现端倪。
直到蔺央在丘山学宫落了脚,在学宫中得了一处小院落可以读书生活,约摸三四天之后,薛冲也跟了上来,说是奉大帅之命当他的伴读,顺便可以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蔺央一时不知道先反驳说“自己不需要专门的人照顾”还是问他“霍缨到底怎么样了”,他思来想去,觉得这位小兄弟跟自己没有多熟,便只是问道:“多谢薛冲兄弟的考虑,只是不知道我阿姐如何了?她现在平安无事吗?”
薛冲上山之前早就跟霍缨通过气,很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从随身行囊中摸出一封信,郑重地交给蔺央:“大帅没事,只是她军务紧急,需要即刻南下,所以无法跟小公子道别,特意托我把信给您。”
看见那封印着凤屠军主帅印戳的信封,蔺央心中仿佛有一簇星火欢呼雀跃着跳了起来,他摸索着去抚摸那图腾一般的印戳,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霍缨的样子。
他人前从来是清冷端方的样子,然而这一刻却心急得什么都顾不上了,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拆开了信,当着薛冲的面模糊地辨认了起来。
“小公子,您的眼睛……”薛冲看着他脸上蒙眼的白绸,心里有点怀疑这俊秀出挑的少年是不是个真的瞎子,“当真无碍吗?”
蔺央把那封信展开,随意地摆摆手,浑身气场难得在此刻柔和了下来:“无妨,我只是目力有些障碍,不是真的瞎了,最近江先生的药也起了些作用,已经好多了。”
他边说边看信,同时仔细地观察着霍缨下笔的力度,相当有气势,说明她身体应该还不错,虽然字迹潦草了一点,但蔺央完全可以接受,他甚至睹物思人了起来。
霍缨在信中大概交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说那一天军情紧急,没来得及跟他道别,下次补上,至于凤屠军中藏着细作的事情,她之后会设法在军中内查,不会姑息叛徒。
看这口吻和时不时东拉西扯的德行,蔺央松了口气,多少相信了那人只是被军务缠住脱不开身,并非是有意隐瞒,之后她又以阿姐的身份嘱咐他跟着钟老先生好好读书,切莫挂心自己。
看完了信,蔺央肉眼可见地心情都变好了,整个人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拒人千里了,薛冲这才松了口气,其实一开始他还没有做好跟霍家五公子相处的心理准备,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
“多谢。”蔺央感激地冲他轻轻一点头,视若珍宝一般把信收进了自己的柜子里,“我阿姐多年辛苦,我实在放心不下她,先前若是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薛冲连忙摆摆手,受宠若惊似的,话都有点说不清了:“小公子见外了……您是大帅的弟弟,那就是我们凤屠军的亲人!我我我……为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蔺央不太明显地朝他笑了笑:“多谢。”
薛冲心里说,这五公子哪里都好,就是对人太疏离了些,好像谁也入不得他的法眼,大概只有大帅能哄住他了。
连日以来压在心口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蔺央顿时感觉心绪舒畅了一些,他起身把今天的药吃了,盘算着找机会再给霍缨去一封信。
薛冲年纪也不大,比蔺央大不了几岁,但他的少年时光大部分是在军营之中,和蔺央的认知还是有一些差别。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圈这个朴素的宅院,有些好奇道:“小公子可住的习惯?”
蔺央一面动手泡茶——先前江承云从西南带回来一种平心静气安抚气血的茶叶,清香又解腻解渴,他渐渐有点喝习惯了——一面随意道:“侯府之外的任何地方,其实对我来说并没有很大的区别。”
侯府……假如没有霍缨,也并不是他的家。
丘山学宫四面环山绕水,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湖泊,好像一个古朴的学堂伫立其中,犹如身处世外桃源。这样的地方比起京城更能让他觉得自然。
蔺央多倒了一杯茶,看了一眼薛冲:“小兄弟……”
薛冲受宠若惊,连忙激动道:“小公子叫我士明就好。”
“士明兄赶路过来也辛苦了,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蔺央客客气气地把茶水端过去,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淡淡的疏离感仍旧存在,令人无法忽视他的聪慧与城府。
尤其是他蒙着眼的时候,旁人与他交谈的时候看不见他的眼睛,自然也就无法揣度出他的心思,光凭语气和那点细微的表情,很容易就被他带进沟里,薛冲经验不足,显然不知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