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脩当然没被她威胁到,反倒是痛心疾首的嚷嚷起来:“你这话真是白瞎了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是来看你,你这是什么话?”
而后,大概是蔺央的眼神有些刺人,赵脩下意识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压下了脸上对霍缨的吊儿郎当,转头对他客气道:“难得今天五公子也在,不过我今天也不是单纯来蹭饭的,我有正经事要和你家阿姐谈一谈。”
霍缨没吭声,她想说的就是这个,如今的信阳侯府是什么地方?说的好听点叫众矢之的,难听点就是猫嫌狗不待见,外面四处纷争,人人自危,自己人也是私底下偷偷联系,这个时候敢明目张胆来见她的,不是乱臣贼子,就是——
赵脩将一碗酒一饮而尽,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摸出一个木匣子,十分郑重地交给了霍缨。
霍缨见状一抬手,将左右的下人屏退,蔺央下意识也想起身,被霍缨按住肩膀:“你可以留下。”
赵脩没吭声,只是看着霍缨,看着她缓缓打开了那木匣子,匣子里放着一根精美细致的银簪子,看起来不知藏了多少年了,匣子都有些腐化,然而簪子依旧完好无损,熠熠生辉。
蔺央不认识这东西,可是霍缨认得,这正是当年信阳侯夫人的贴身之物,信阳侯夫人与郡主私交甚好,算是闺中密友,北上行军之前,曾亲手将这个匣子交给郡主。
如今的郡马都尉赵丰乃是皇贵妃的亲哥哥,曾经是老侯爷的旧部,卸甲之后在宫中任禁军统领,迎娶郡主之后便一路平步青云,然而他曾经也是老侯爷的亲信,两人在沙场出生入死,过了命的交情。
老侯爷死后,他的旧部一部分被杀,一部分四处零落,只有仅存的少数人还在为霍缨效力,赵丰若是不主动联系她,她其实已经不想去打扰对方了。
然而今天,赵脩却带来了这个代表曾经故人至交身份的簪子,霍缨顿时屏住了呼吸,有些愣神。
“我今天来找你,放出去的说法是请你有机会来参加我的订亲宴。”赵脩朝她笑了笑,“是朝中一位大人的千金,但实际上,我是替我爹和郡主来告诉你,你是信阳侯,是霍大帅,只要我们赵家一息尚存,就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他们虽然势单力薄,可赵家毕竟世代簪缨,也并非可欺之辈。
霍缨手背上缓缓暴出青筋,她闭了闭眼。
原本她已经做好了孤家寡人的准备,这种情况下,自保永远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可是先有钟老先生,后有周覃江和赵丰……
这个天下,仍然有大义千秋之人,在乱世出一份力,扶大厦之将倾。
霍缨沉默半晌,收起了那个匣子,拱手,深深地对赵脩行了一礼。
“劳驾子庸兄,替我多谢郡主,多谢赵统领,霍某人只要活着一天,大梁江山就不会落入乱臣贼子之手。”
赵脩摆摆手,恢复了平日那种散漫自由的纨绔子弟架势,随手夹了个蒸饺,吹了吹,一口吞了,品了一下,眉头一皱:“你这口味真不怎么样。”
蔺央在旁边目睹了这么一出,有些震惊,他插不上话,只能看着霍缨和赵脩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的时候顺带着提了几句当前的对策。
赵脩不方便多待,蹭了顿饭就走了,有那个信物在,基本上只要霍缨不造反,身后就还有这么一面盾牌,皇贵妃乃是江南世家大族,再不济,还能给她留江南这么一条退路。
其实当初霍缨就想过,若将来真的山河清平,不必打仗也不必玩弄权术,那便带着蔺央离开京城,到江南大地落脚。
老侯爷生前旧部众多,别说外人了,自己人都不一定能一清二楚,包括霍缨在内,这些旧部曾经在何处,如今是生是死是何官职,她也不完全知道。
蔺央一声不吭地看完了这场“旧友摊牌”一时有些震撼,也插不上什么话,只能看着霍缨起身送客。
他这一顿饭吃的五味杂陈,虽然这两天没怎么出过侯府,却在这一刻隐隐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霍缨迫切想前往南疆,身却已在局中,无人敢随便站队的时候,竟然是郡主先站在了她这一边。
想来当年的凤屠军,应该就是凭借这样的心力,成了西南一种威慑蛮族全境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