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璀璨的灯火将四合夜幕撕开一道口子。
俱乐部场内的音乐震耳欲聋,电吉他狂野的弦声肆虐而起穿透人群中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急速旋转的灯光倾泻而下,让人眼花缭乱。
台下不远处,被蓝调灯光包裹的吧台边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人,和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时,一个年轻的乐手走上台后观众发出从未有过的高呼声,音乐声响起的同一时刻,吧台边的男人在早已经摆好的手机上按下录像键。
半小时后,他杯子里的酒一滴未少,手机里倒多出不少视频。
“七月白,我亲自调的,尝尝?”尹西芹把一杯蓝、绿、白三色混合在一起的酒推到那人面前。
“谢谢。”
不知不觉间演出来到尾声,台上的音乐变得轻柔舒缓,场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今天手感不错啊,鼓槌都差点给我打断了!”
“可别了吧,尹老板都给你报销多少回了。”
“就你话多!”
刚演出完的那支乐队聚在后场,留着白色长发的鼓手把手里的话筒转出了残影,兴奋道:“阳子!今晚和咱们出去浪!”
“别了,我怕猝死。”晟阳把吉他取下来随手扔那人身上,朝门外走去。
“你又不来?”
那鼓手稳稳接过吉他,撇嘴蛐蛐儿:“上次也是半道就溜了——”
顶着个蘑菇头的乐手一棒子砸这人头上,“你也没成年?别带坏人家。”
“靠,你下手轻点!”
……
晟阳穿过人群,来到吧台边,“哥。”
酒杯上的手忽地顿住,晟夕把手机按熄,不难看出屏幕里刚刚正在播放着的是晟阳的演出视频。
他抬头对晟阳笑了笑,开口道:“躲我快一个月了,谈谈?”
晟阳:“我,对不起。”
他不觉得喜欢一个男生是需要道歉的事,他不欠谁,可是无意的选择造成了有意的结果,这件事是无解的。
“不用和我道歉,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晟夕轻声道,“是之前一起吃过饭的男生吧,叫……江闲?”
“嗯。”
晟阳没看他哥的眼睛。
他一直忌讳别人提他哥的旧事,因为那是段很难熬的回忆,可是现在却是他亲手把那段旧事揭开了。他不知道晟夕又想了多少遍过去。
“你确定自己是认真的吗?”
晟夕抿了口酒,苦味瞬间烧进喉咙里,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是不是我的事给你留下了阴影,导致你对同……对这事有些误解?”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才把路走偏,那就还能矫正回来,这事怪我,你不用——”
“哥,这事和你没有关系”
晟阳嗓音有些苦,他抬眼看向他哥,说:“我喜欢的是男生,很认真,没有误解,也不是随便玩玩。”
“这样啊。”
这一刻,晟夕心里那点侥幸被彻底打碎。
事实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纵使他已经提前想好了所有可能,那个最不愿意听到的答案还是撕开了他一如既往的沉稳。
他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阿阳,”晟夕的声音很轻很柔,“你真的想清楚了?”
“想了很久,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没人能为别人的人生做选择。等爸妈回国后我会找机会和他们说,或者再迟点,等到毕业之后。”
毕业,到了那个时候,身不由己的概率应该会小很多吧。
“我会好好和他们说,这中间的过程长一点也没关系,我不想这事最后是以谁的妥协服软结束,这样对谁都不好。”
可能是因为场上已经没有音乐了,所以显得吧台这静得出奇,两人都没再说话。
“那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过了很久,晟夕才放下手里的酒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是你哥,肯定会向着你的。”
晟阳听后猛然抬起头,他哥却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别多想,也别有负担,你又不是一个人。”
“嗯。”晟阳应了声。
仅仅是几句话,十几个字,却让那些不安被暂时关起来,他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其实晟夕那几年经常会想,如果当时他和松曦已经毕业独立生活了,如果对方没有先一步松开手,是不是结局就会全然不同。
可是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又怎么可能被这两个因素左右呢,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不够坚定罢了。
但他不想晟阳和他一样,在被所有人否定的时候身后空无一人,那种迷茫的感觉很难熬,他没理由也不忍心对自己的弟弟说不。
“刚看你一连上了好几场,之前那两个月被家里管着憋坏了吧?”
晟夕拿了杯果汁递给晟阳,像是刚才根本没有谈过那些算不上愉快的话题。
“也不完全是,以前是来这过过瘾,现在是带薪打工,当驻唱。”晟阳道。
晟夕拿起手机就要转账,“没钱了直接说,没必要打工。”
“不用。”
晟阳立马按住他哥准备输指纹的手,“这事是我找西芹哥提的。”
“有人最近忙着凑钱,我不想他太累,你转账给我的话他肯定就不会收了。”晟阳在亲哥面前还是收敛很多。
只是这个“有人”模糊不清,却算不上难猜,反倒透着点暧昧。
晟夕并没有点破,笑道:“有事发信息。”
场内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晟夕叫了车先把晟阳送回去,他自己还得赶凌晨的航班。
走之前,在吧台旁边等了半天的尹西芹叫住他,“我事先声明啊,一开始我就是劝分的。不过你对这弟弟宠过头了吧,家里那两位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
晟夕拿起酒杯放到眼前,蓝绿色的液体反射出零碎的光,落在他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总不能还把人锁在房间里。”
见他一脸云淡风轻,尹西芹欲言又止,“不是我多嘴,你家里什么情况你肯定比我清楚,这事没可能简简单单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