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阳跟上去,把手臂搭在江闲肩上,又在江闲甩开之前先一步把手收回去,十分欠揍。
出了十福街就到了银杏大道,这里景如其名,周边是成片的银杏树,叶子还是生机勃勃的绿色。
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延伸开来,湖水在夜晚黑压压一片,偶尔有野猫探出头来横穿过去,丝毫不怕生人。
晟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江闲并不理他。
终于走到一处巷子口,四周是成片的老居民区,黑瓦白墙,每家都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最近的那家院子里就探出棵柚子树。
“你住这里?风景挺好。”晟阳说。
江闲看着眼前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黑夜中散开,垂下眼淡淡道:“我家不在这。”
“啊?”可能是风太大,晟阳没听清。
江闲停在巷子口,“你一直这么自来熟?”没等晟阳说话他直接道:“算了,这话你应该听烦了,但是作弊这事你可以找别人。”
晟阳听后把肩上的吉他取下来,戴到江闲身上,“我特地挑了一把吉他,已经很够意思了。”见江闲不说话他还补了句:“不喜欢可以卖了。”
他说完打了声招呼就跑没了影儿,像是怕江闲反悔。
吉他的肩带还留着余温。
江闲站在路灯下,暗黄色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郊区的路灯很少,于是显得那一小片灯光周围越发的黑。
晟阳脑子里应该只有这一种思考方式,一股脑地把自己认为还不错的塞给别人,不管是不是合适,也不问对方是不是想要。
强势却又张扬,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掉。
晟阳转来的时候刚好临近高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班上的人都诧异会有人这个节点转学。
这时候班里的小团体都定型了,外来人想插进去是不太容易的,但他不到一个月就能和班上的人称兄道弟。
那种感染力是浑然天成的,他总能让身边的人处在阳光下。
江闲看了眼路灯下聚在一起飞扑的虫群,把吉他丢在路边的草地上。
下午的阳光是混乱的,蒙着一层亮白的纱。
玻璃对面坐着一个女人,宽松的灰色囚衣也遮掩不住瘦削的身体,露出的手臂是皮包骨的样子。她双眼呆滞,脸色枯黄,凌乱的刘海散在苍白的脸颊边。
手上的铁铐碰撞桌子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平静的看着禁锢她自由的镣铐,瞳孔颜色浅得像湖面上的树影,眼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双眼睛微微下垂时神态和江闲有两三分像。
一墙之隔,江闲看着面前的女人,拿起电话放到耳边。
两人沉默了一阵,相视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像是回过神来,一滴泪从她泛红的眼角毫无征兆地滑下。
她细细打量着江闲,嘴唇止不住颤抖,眼神逐渐狠戾起来。
随后,电话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喊,刺得人耳朵生疼,江闲握着电话的手却仍旧没有移动分毫。
“对不起,对不起……”
“是你!你害我,都是因为你!”
“啊啊啊——”
“你毁我一辈子!你为什么要出生!为什么?放开我——”
对面的女人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狰狞交错的抓痕,锁铐一下下撞击着玻璃,沉闷而遥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她的目光透过凌乱的发丝,死死盯着江闲,眼睛发红,拼命地大叫着,口水从她嘴角留下来,也混着不止的泪水。
工作人员跑过去按住她,将她半个身子压在桌上。
“放开我!放开我——”
“冷静点!”
“去找医生!”
喧嚣声像涨潮的水,包裹了这一小片地方,又似退潮,越离越远,直到周遭重归寂静。
空气被刚才的嘶喊抽离,变得稀薄而沉闷。江闲坐在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电话还紧紧贴着他的耳朵。
还是和从前一样,没有一丝变动。
脑海里有无数声音说不用在这浪费时间,但到了探视的日子他总会走进那扇沉重的大门。然后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看一场不断重复的电影。
旁边有人皱着眉走过来,告诉他探视结束了。
江闲站起来,听筒从他指间脱落,在桌子上砸出最后一个破碎的回音。
半个小时的时间如此漫长,直到他走出监狱大门才发觉外面和来的时候竟毫无差别,日头正高。
阳光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眯了下眼。
银杏树枝叶探出高墙,有了变黄的迹象,天气似乎要转凉了。江闲走在喧闹的街道上,车声、广播声、人声喧杂,一切都顺着原来的轨道运行着。
他走了很久,直到天黑下来才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没等江闲拿出钥匙,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一只手伸出来,干枯的掌心布满老茧,有点扎人。
“回来啦,饭刚好。”老人声音带着沙哑,但脸上的笑却从未被岁月染指。
月光落在江闲的脸上,他点头回了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