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初融,阳春将至。
钟禺自从在神庙案时夸下海口之后,就一刻不停地忙碌。
天泉国只有两座城临海,其余都是内陆,干旱屡发。因此取国名为天泉,亦有祈望上天佑赐清泉之意。
内流河多携带泥沙,难以用作灌溉,反而在雨季多带来洪灾。
钟禺据此设计引水设施,过滤泥沙,引水至农田。
虽然那个设施的原理连梁生忆都没怎么看懂,但钟禺的才学可见一斑。
但工事规模浩大,人手不够。钟禺便号召百姓,凡参加工事修建者,可免半年杂税,且按律按劳领工钱。
没有水源,大家种出来的粮食大概率不会存活,因此百姓纷纷加入,都希望沟渠能修到自家田里。
除此之外宣源城的大事,应该就是白家二小姐和柳家三公子的婚事了。
毕竟是宣源城里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大婚那日,迎亲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
街上张灯结彩,喇叭唢呐一吹,人人都想来凑热闹,办得那叫一个气派非凡。
然而好景不长,第二天,柳家就派人来请医师了。
梁生忆心下疑惑,带上药箱就去,唐逸鸣也跟着。
来到柳家大院,只见柳老爷在主座上坐着,面色沉重;白二小姐站在堂中,眼中含泪;柳三公子则坐在一旁,绷着下巴,一言不发。
梁生忆带着疑惑迎了上去,拱手道:“不知是在座哪位身体抱恙?”
柳三公子绷着怒意,指着白二小姐说:“她已不是完璧之身,昨晚竟没有处子血!我与二小姐素有婚约在身,没想到她早早与人……特请大夫查验。”
梁生忆无语了,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就这点破事。
白二小姐看着柳三公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多了些许失望:“你我已成婚,但原来在你眼中,我不过是一个如此疏离的‘二小姐’?”
她扭头,面对此等屈辱,还是忍住泪意道:“清者自清。不管是出嫁之前还是之后,婉盈对三公子一心一意,身心俱付,若三公子不信,今日你我便和离罢!”
她说着就让丫鬟去拿笔墨纸砚过来写和离书。
此言一出,三公子又急了:“咱们两家的买卖还没做成呢,怎么能和离?”
眼见触碰到家族利益,柳老爷也开口道:“婉盈,让你阿姐给柳家少收些车马费,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呵,原来是想凭借婚事让白家商队给他们更多利润,现在见白家家主白大小姐依旧没有退让,这才整了这么一出来为难人。
梁生忆暗自嗤笑一声,忍不住开口了:“停!”
“打断一下啊,诸位。”梁生忆冲众人点头微笑,而后走到白婉盈身边,说道:
“我是医师,我来为大家来解释一下:处子血并没有鉴别处子的作用。闺中情事的出血现象也不是因为女方,而多半是因为对方太粗暴。这种验证方法对女子身体、尊严来说都是极其荒谬的。”
梁生忆说着看向柳三:“若柳三公子没看到血,那说明你技术好啊。当然,也可能是……尺寸太小了哈。”
旁边的唐逸鸣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而后又赶忙抿嘴憋笑收声。
柳三一张脸被气得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晌才甩袖:“胡闹!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鉴别的吗?”
梁生忆笑容渐敛,眼神里透出一股寒意:“好一个从古至今。”
她一步步走上前,逼问道:“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便一定是对的吗?那三公子可否说出这种说法源自哪本医术,哪本典籍?从古至今,男人创造了无数个莫须有的东西,来侮辱女人的尊严,维护自己的淫威。三公子若有心与二小姐相伴一生,又何必在乎她是不是处子之身?你想通过这种手段鉴别二小姐,那二小姐又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处子之身呢?花街柳巷,三公子敢说你一次都没有去过吗?二小姐为你辛苦减重的时候,三公子又在哪里寻欢作乐呢?”
梁生忆知道这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大都不检点,因此便想诈他一诈。
没想到柳三以为她真的在哪里看到了什么,被她逼得神色慌张地后退,支支吾吾道:“我,我那只是逢场作戏……”
梁生忆“呵”了一声,懒得搭理了。
二小姐生生憋了半天的眼泪最终还是滑落下来了。
泪珠砸在地上,仿佛她的心也碎了。
正好丫鬟拿来了笔墨纸砚,二小姐提笔就写,一气呵成!
——白氏婉盈,与柳家三子结连理,本望白头偕老,然夫家二心不和,难归一意,万难调和。至此夫妻缘分已尽,烟消云散。望此后互不干扰,再无瓜葛。
滑落的泪水打湿了纸张边缘,她也浑然不觉。
柳老爷似乎也没想到白婉盈态度这么坚定,赶忙向柳三使了个眼色。
柳三随即大叫起来:“不可以,不可以和离!成婚第二天就和离,传出去成何体统!再说了,要离开也是我休了你……”
白婉盈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对。”
还没等柳三那小子反应过来,白婉盈就把“和离书”三个字划掉,改成了“休书”,而后一把盖在柳三的脸上。
柳三的脸被未干的墨迹染得这边一块那边一块,样子十分滑稽。
白婉盈身边的丫鬟向她俯身悄声说:“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