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不,安达,你可不是,别胡说了。”斯拉格霍恩皱起眉头反驳道。
费尔南达没有理他,她一直盯着邓布利多,等着他开口。
邓布利多动了动嘴唇,换了一种更柔和的语调,“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很讨厌这么做,孩子,但你有权知道以下的信息:有人在这个月闯入并破坏了你母亲的墓地,在检查的过程中,霍拉斯告诉我,现场的翻掘痕迹显示它遭受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事。”
这个话题听起来和他们之前谈论的内容毫不相关。
“阿不思!”斯拉格霍恩难得带上了怒气,“这件事说好了由我在合适的时机下告诉她,看在梅林的份上,她还躺在病床上!她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她当然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她看到邓布利多的眼睛在镜片后闪着光。他一定知道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
“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事吗?”他问,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
她一边挤出眼泪回应斯拉格霍恩的情绪,一边在脑子里飞速思考接收到的信息。
她上一次去取茱莉娅的戒指时,并没有发现墓地有破坏痕迹,唯一的解释是这些人到达的时间在她之后,并且就是这两天的事。她几乎可以确定它和这次袭击事件有关。是同一批人吗?他所说的钥匙是茱莉娅手稿里提到的伊西斯之匙吗?它是什么东西的钥匙?和她的戒指有什么关系?
迎着他的目光,她最终点了点头,仍然是泪眼婆娑的样子,但说出的话并不在他的预料中,“我在杂志上看到过尼克-勒梅的专访,他提到了教授的名字。你可能是我唯一能接触得到的和他有来往的巫师——要求你为我引见一下的话,算不算得上很冒昧?”
邓布利多眯起眼睛。斯拉格霍恩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听到他轻微的叹气声,“安达,我不是在拒绝你,问题在于,尼克-勒梅和他的妻子正在越洋旅行中,并且他向来很喜欢隐藏自己的具体行踪,当然,”他看着她,眼睛里恢复了那种温柔智慧的神采,“我可以帮你通信联系他,如果你同意的话。”
费尔南达像一个被哄好的孩子一样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邓布利多快活地摩挲了下双手,“啊哈,”他说,“我要去前台要一份圣诞礼物,我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排队在领羊毛袜子,我可以帮你也要一份,霍拉斯。”
等快乐的邓布利多离开后,斯拉格霍恩张了张嘴巴,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地对她说,“如果你想试探你母亲有没有成功炼制出她想要的东西,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好吧。他未来被老年痴呆症状折磨的概率也不见得就那么大。她安静地听着,心里这样想。
“这场失败对她打击巨大,以我的眼光来看,它甚至对你父母的关系也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他的脸上露出局促而悲伤的神色,“我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失魂落魄过,那段时间她过着完全自我封闭的生活。这个事在她的学术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她的很多同学都寄来了慰问信,甚至结伴来拜访她,虽然都被她闭门谢绝。所以,”他的语气沉重了起来,带着几分叹息的意味,“不要再浪费心力在这些东西上了。你应该过得轻松一点。整个事件中并没有你需要负的责任,也不存在你可以拯救的部分。”
费尔南达垂着头,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等她再次抬起来时,她的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好像对于刚才听到的东西一点都不在意,“霍拉斯,这就是你准备和我说的?”她盯着他的眼睛很亮,一瞬间给他仍然有泪光在里面涌动的错觉,“我以为你会好奇我和汤姆之间的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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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德尔在前台登记费尔南达的病号餐。他写得很认真,仿佛手里拿的是一篇即将于巫师期刊发表的论文。邓布利多盯着他不出声,直到里德尔停下笔才收回眼神。里德尔看到他手里两双墨绿色的羊毛袜子笑了起来,“我以为您会选浆果红色的。”
“颜色不是重点,只要它们是羊毛袜。”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假期里离开学校出来走走确实不错吧,汤姆?”他这句话问得倒有一点像叼着烟斗和孩子闲聊的长辈,“盖耶小姐是一个很好的玩伴。我记得她还在霍格沃茨时就很受欢迎。”
“毋庸置疑。”里德尔说,温雅的表情中透露出几丝兴奋,“费尔南达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费尔南达,不是盖耶小姐,也不是高仁尼夫人,很亲近的称呼。邓布利多打量着这个自他成为他领路人起就一直在观察的男孩,发现他脸上挂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掺杂了喜悦、悸动、忐忑等情绪的笑容,这让他散发出一种羞涩的讨人喜欢的气质,像一颗掉落在地的甜美的果实。他压住心里的疑惑听这个男孩不自觉地分享起他对费尔南达的微妙观感,听着听着,他渐渐明白了他这番动作的症结所在——汤姆-里德尔在言语上过分投入自己的表达之中,但他的眼神是清醒的,锐利的,他也在目光灼灼地观察着他。
邓布利多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起来,他无意于继续观摩他的演讲,“付出总是会有回报,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更懂这个规则,但是,汤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企图透过这扇窗户抵达他真实的内心,“等你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后,不要忘记来路踩过的每一块石头。有时我们的恻隐之心会带我们去到更远的地方。”
里德尔感觉五脏六腑像被蝎子蛰过一样难受。如果可以,他眼睛里的火焰早已把邓布利多吞噬殆尽。他同时为自己遭受到的羞辱和他一次又一次下意识取悦他的行为感到恼怒。这个男人不信任他,从始至终。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他孤儿院的出身让他难以免俗地轻视、猜忌他?还是他全无短板的学业表现刺痛到他隐秘的自尊心令他感到不安?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欣赏到自己对他来说小丑一样的表演,他看他的目光就像审视某种动物标本。里德尔恨透了他这种自以为看透人心的傲慢,邓布利多不知道在心里嘲弄了他多少次。
这些念头几乎把他脸上僵住的笑容击碎。他尽量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呼吸,然后熟练地垂下自己的眉眼,显出落寞的神情,“您似乎对我有一些偏见,教授。”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浮出一个略微苦涩的笑。
他们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在短暂地离开后似乎又重新找回了路。邓布利多对于他委婉的控诉不置可否,“以我的方式来表达的话——我觉得是你一直以来都让自己过于紧绷了。”接着他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斯拉格霍恩神色复杂地朝这里走来。看到邓布利多旁边的里德尔,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目光移开。在接下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斯拉格霍恩一直有意回避和里德尔进行目光接触,这让他愤怒的情绪更为高涨。这棵四处巴结左右逢源的墙头草,在发现了他和他外甥女的关系后,他的反应竟然比自己当初向他试探魂器的事时还要令他耻笑。他不再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竟然就是一瞬间的事。
病房的呼叫铃撕开了他们三人之间微妙又尴尬的氛围。里德尔转过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他眼神淬毒地望着声音传出的方向。
人生从来这样不公平。庸人稳坐高台,对他召之即来,呼之即去。
在他身体里充斥因莫名被抛弃而产生的羞恼和刺痛情绪时,这个女人竟然还在关心她毫无意义的病号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