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家唯无言以对,好在堂姐也没在追问,在征得蓝主任的同意之后,把病房号码发给了郤家唯。
郤家唯感激不尽,一夜都没怎么睡踏实。
护士站的护理人员,拦住郤家唯的脚步:“您好,请问您是要去哪个病房?”
“噢,那个,509。”
“是蓝主任的亲戚吧?您往前一直走就能看到509了。”
“好嘞,谢谢您。”
整个楼道静悄悄的,郤家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把自己带到509的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门牌号看了片刻,她深深地呼吸,下定决心,抬手敲了敲门,紧接着就想拔腿往回跑。
“请进!”门内顿时传来洪亮的响应。
后悔也来不及了,郤家唯只得硬着头皮推开虚掩的房门,随着剧烈的心跳声走进去。
蓝主任正在给蓝朔也他妈妈擦手,看到郤家唯进来了,忙把手里的毛巾放进水盆,微笑着迎上前:“小郤在电话里都跟我说了。谢谢你能来看朔也他妈妈。”
“叔叔好,我叫郤家唯。”郤家唯紧张得差点儿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继续颔首道,“您不用客气,是我不好意思打扰阿姨休息了,我给阿姨带了一些……”说着,郤家唯看了看手中的牛奶和水果,不知是递给一直面带微笑的蓝主任,还是找个地方放下来。
“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蓝主任一看她如此拘谨,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将其放好后又搬过来一把椅子,拍拍椅背招呼她,“来,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们俩洗苹果去。”
郤家唯站在原地连连客气: “叔叔您不用忙,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我不吃,您真的不用忙……”
“不忙,就洗个苹果的事儿。”蓝主任笑着说,“你先坐下。”
最后四个字莫名带着一种教导主任般的威严,郤家唯本来就觉得自己是在犯错,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的那种,立马乖乖坐下道一声:“谢谢叔叔。”
“别客气。”蓝主任手持两颗苹果,微微笑着闪进洗手间。
突然,空气中响起一道幽幽的女声:“九月初一。”
郤家唯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一双眼睛朝着病床看去。霎那间,一股寒意顺着她的面颊一路袭向头顶,阵阵发麻。
眼前的这位中年妇女,脖颈耿直,目光呆滞地望着郤家唯。她的头发梳成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虽是面容憔悴,却难掩其优雅气质。
她牵牵嘴角,又用同样的语调说道:“买蛋糕。九月初一。”只有嘴巴在动,使得这份美丽看上去怪异十分。
“九月初一是朔也的生日。”蓝主任走过来解释着,递过苹果,“丫头,吃苹果。”
“谢谢叔叔。”郤家唯怔怔地接过苹果,看蓝主任在对面的椅子上坐稳,她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阿姨她,怎么样?”
“你阿姨她现在除了九月初一,其他事情都不记得了。”蓝主任大概是平时面对病患习惯了,始终面带微笑道,轻声慢语,“大量服用安眠药导致的脑细胞损伤,慢慢就会恢复了,不用担心。”
郤家唯的心情并没有被蓝主任的乐观心态所感染,那个药物名称惊得她的头皮又是一阵发麻。
“对了,她还记得早上起来要盘头发。”说着,蓝主任看向自己的妻子,宠溺一笑,“从我第一次见她,她就是这个发型。二十二年了,一直没有变化,还是这么爱美。”
蓝主任切下一小块儿削好的苹果,递到妻子的嘴边,对方紧闭着嘴巴。蓝主任立刻像哄小孩儿似的,脸上堆满了笑:“不想吃啊?那想吃的时候你和我说,好不好?”
蓝妈妈木讷地点点头。
“你阿姨啊,当年可是他们舞蹈团的首席。”蓝主任放下苹果,对郤家唯讲述道,“我记得他们团长知道她和我在一起之后,说了一句特别经典的话。她说——小张同志,四肢对于舞者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你怎么能和一个成天只会给别人打石膏的人在一起?”
蓝主任一边沉浸在回忆里微笑,一边用诙谐的语气说道,“没过多久,团长她十三岁的儿子踢足球时,把胳膊给摔骨折了。得知情况后,我立刻自告奋勇帮忙打了一次石膏,果然给团长留下了‘这个小伙子石膏打得真不错’的好印象。我和你阿姨结婚的时候,团长还主动为我们当了证婚人。她在台上站着标准的丁字步,夸我是个医术精湛的好大夫。”
说这说着,蓝主任眼睛里的柔光渐渐暗了下来,取得代之的是无限的忧伤。
“可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当时忙进修,忙晋升,就是不知道帮忙照顾照顾家里……”
他低垂着眼帘,十指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泛白的指节印证着他深深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