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忱飒一面洗脸,一面觉得自己哭给钟奕让听特别没皮没脸。
自己这短暂的恋爱谈的怎么样,包括自己对此抱有一个怎样的态度,她都心知肚明。
没有确认关系之前,她和蓝朔也谈课业,谈动漫,谈电影和摄影,谈不了篮球和音乐就谈谈斯诺克。确认关系之后,依旧谈不了篮球和音乐,也更谈不了情说不了爱。
这恋爱谈的就像是在共同创作一副素描画,而黎忱飒的专业能力太差,填充上了错误的阴影,致使本就灰暗的画作看上去更加荒诞。
黎忱飒早就应该有所察觉,身为专业成绩和文化成绩双料第一名的蓝朔也,不会任其肆意妄为,也绝不会将错就错。并且一早就该注意到,藏匿在他掌心之中的橡皮擦。
透过画纸上七零八落的橡皮碎屑,依然可以看到清晰的铅笔印记。才刚刚洗掉了泪痕,便又有泪水蔓延而下。一条一条,深深划在她的心上。
她难过,那个自己曾经为之着迷的斯文败类,再也不会和她说话了吧?
她也气愤,斯文不见了,只剩下了败类!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
钟奕让坐在书桌前,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一听到黎忱飒叫他的名字,立即抓起手机放到耳边:“你可真够磨蹭的,一张脸洗了十五分钟。”其实他等得心慌,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她家里去。
黎忱飒把自己裹进被子里,闷闷不乐:“我涂了水乳和面霜。”
钟奕让第一反应:“精致给谁看?对象都没了。”
听筒里陷入几秒钟的寂静,随后钟奕让的耳边就彻底死一般的寂静了。
他心想,自己这十五分钟的话费真是白糟践了。也是该着,嘴欠招惹她。不过也是拿她没辙。
他重新拨打黎忱飒的电话,但愿自己不会听到那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
“你怎么猜到的?”黎忱飒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她知道郤家唯不会大嘴巴,所以这样问他。
钟奕让老实巴交的,先给她一些心理准备:“我说了你可别再挂我电话。”
黎忱飒姑且答应:“嗯,你说吧。”
“大过年的,也就只有搞对象的事儿能让你哭了。”钟奕让顿了一顿,续道,“我本来想猜你和他是不是吵架了,后来我决定赌一把大的。”
“嗯。”黎忱飒平静道,“三个六,你赢了。”
不得不说,这个结局相当振奋钟奕让的心。但是,得意忘形、言多必失,比如刚才。所以还是故作淡定,说些中肯的风凉话吧。
“这也不算是坏事儿,经历一次有助于你健康成长。”
黎忱飒对“一次”这个字眼十分敏感,气势十足地张口胡诌:“我都经历过十次八次了!”
这惊人的数字直接把钟奕让给逗笑了:“可以。阅历丰富,经验十足。用不着我担心。”
黎忱飒没接话茬儿,过了一会儿喃喃道 :“我不想在过年哭。”
“我也不想听你哭。”因为心会痛。
沉默了一阵子,黎忱飒坐起身靠在床头,决定向钟奕让说出不曾和任何朋友详说过,深埋在自己心中的秘密。
“零零年,我爸妈离婚了。零一年春节是在我妈叔叔家过的,人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娘儿俩,我还是偷偷哭了。”
“零二年三十儿,我妈带我去了麦当劳。看着隔壁桌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手中的巨无霸都不香了,我羡慕哭了。”
“零三年正月二十六,我奶奶生病了。我讨厌他们所有人不想回去,我妈哭着说我不懂事儿,我委屈哭了。”
“零四、零五年,无人问津没有生活费的两年,倒也不至于穷哭,是心被寒哭了。”
“零六年腊月二十九,我爸叫我回老家吃团圆饭,为了不让我妈为难我去了。我爸他三哥阴阳怪气地问我——你叫什么呀?当初怎么让我爸和我妈快速离婚的好主意就是他出的,我笑着跟他说我不知道,气的他这个抠门儿连压岁钱都没给我。晚上回家我就把这件事儿告诉我妈了,本来想让她高兴高兴,结果说完我就不争气地哭了。”
“零七年腊月二十九,我爸打电话叫我去楼下拿生活费。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他儿子。我接过生活费笑着跟我爸说您路上注意安全。回头发现他已经不需要带我回家过年了,我一下就明白哭了。”
“零八、零九年,关机,拔电话线,谁来敲门也不开。”
“我以为我可以蝉联三年不哭了,今天我又哭了。好在不是因为十年前的那件破事儿了,也算是一大进步吧!哎呀,一口气说完真他妈的痛快!”
再次揪着一颗心听完,钟奕让忽觉那个整天怨天怨地、自怨自艾的自己像个二百五。一直把“童年时期的创伤经历”当作放纵、堕落的借口,活在回忆里不愿意往出走。所有人都必须要迁就他,不能烦他也不能不理他。
而黎忱飒,同样成长在畸形的家庭环境,却始终让自己的内心保持纯真,一次次地给予他温暖和鼓励。哪怕他伤了她的心,她也无条件选择原谅。
“黎忱飒。”
“嗯?”
“开学前我去接你和蛋卷儿回来。”钟奕让轻说完,又补上一句,“不带郤家唯。”
现下,黎忱飒的身心很放松,夹起嗓子向钟奕让发出孩童般的疑问:“为什么不带我们家小唯唯呀?”
钟奕让对此种说话方式自带防御机制,并且自动将其划分到矫揉造作的行列,直不愣登地回道:“别废话了。”
“行。”黎忱飒一秒沉下声音,“我一会儿就告诉家唯去。”
钟奕让说:“去吧。”
这天没法儿聊了,黎忱飒打发他:“你赶紧退下吧,我要睡觉了。”
钟奕让没言语。
黎忱飒握着手机也没挂,等了一会儿,她问:“你干嘛呢?”
钟奕让在心里说:我在想你。想有你的将来。想我自己一定要变好,好到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呃……太肉麻了,他实在说不出口。并且人家才刚分了手,说这些话明显就是在趁虚而入,不地道。
所以他开口说道:“我在躲清静。我们家的人基本都回来了。”
黎忱飒竖着耳朵听了听,隐约可以听出他那边确实挺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