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戛然而止,他拿起烟盒,重新抖出一支烟。
蓦地,黎忱飒的心底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疼痛。
“钟奕让。”她轻轻唤他名字,语气中透着满满的关切,“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你就说出来,大半夜的别吓唬人。”
钟奕让自认为笑得刚刚好,可在她看来还是疯癫了。他轻吐一口烟雾,隔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不问?”
“有什么好问的?”黎忱飒悻悻地说道,以为他又在问“你看没看见”的问题,
“这个房子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钟奕让看着幽暗的楼梯口,目光也渐渐变得深邃,“没有人会不好奇。”
黎忱飒又不是感知障碍,她当然好奇,并且她早就察觉到眼前这个忧郁青年从头到脚都是故事。他就像是城市中的“留守儿童”,守着这间空荡到让人窒息的房子,一个人过活。只是他不说,她便不会问,她也不想去猜测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但她知道,他的内心如同这幢房子一般,空荡荡、冷冰冰。
你听,他称呼这里为——房子。
而如今这房子里已不再只有他一个人,所以她想试着让他敞开心扉。
“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她轻声问。
默了片刻,他说:“暂时不会。”
“好吧。”起码还有希望,黎忱飒放松心情,在椅子上盘起冰凉的双腿,又问,“冷冰伟呢?”
“他在睡觉。”钟奕让回答,随后忽然转过脸来,目光犀利,语气酸溜溜, “问他干什么?”
“你不让我问你我只好问他,不然我也只能去睡觉。”
“别想。”他强调,“我还不困。”
黎忱飒倒是想捶他几拳,抬手搓了搓微凉的手臂:“可以的,你不困也不让别人睡。”
“反正你也睡不着。”钟奕让说得理所当然,说完把手里的烟放进嘴里,腾出手脱下外套。害怕她死犟不肯接,特意送过去,轻轻放在她腿上。
这期间,黎忱飒一脸警惕握紧了拳头,还以为他脱衣服准备撸起袖子过来干仗。
“随便说点儿什么。”他坐回去,边说,“只要不是刚才那个问题,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那咱能先把烟灭了吗?”黎忱飒用手扇扇眼前飘渺的烟雾,“二手烟危害太大。”
钟奕让把手都举到嘴边了,一听这话手上一顿,紧接着就将烟给捻灭了。
“谢谢啊。”黎忱飒把外套展开盖在腿上。
钟奕让靠向沙发,等待着她的问话。
想了想,黎忱飒问出一个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你为什么收留我们?”
“不是你们。”他望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暧昧不明的亲昵,“是你。”
“啊?”黎忱飒的小心脏一蹦,迅速转头看过去。
只见他的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一瞬间,期待犹如潮水,在她心中翻涌而起。
“因为你都笨得找不着北了。我不收留你,我怕你迷失在大马路上。”
究竟是有多想不开,居然期待能从他嘴里听到漂亮话。
顿时,黎忱飒把脸一沉:“我找到了,那是个口误。”
“口误是人内心的潜意识。你实际还是找不着北。”
“说你呢!说你为什么收留我——你跟我扯什么弗洛伊德!”
“因为你笨。”
这对话没法儿顺利进行下去了,黎忱飒给他一个白眼,扭过脸去不理他。
钟奕让望着她的侧脸,在心中读秒,看她第几秒会转过脸来。
三、四、五。
第五秒,她看了回去,没能抑制住心中的好奇:“你那天不是都走了吗?怎么又回来说带我去北门?”
钟奕让逗她:“找你算账。”
“又没把你毛衣揪坏,还找我算账。”
看她的气焰如此嚣张,钟奕让决定给她一些刺激:“你不知道你那一爪子,是先抓了我的肚子才又抓的毛衣?”
所以给他疼得在心里说了一句“我带你去”,就甩开大步走了。
“你站那挡路就算了,我都绕下去走了,你居然还来个平地摔,你还误伤,你还找不着北……”
“啊呀行了行了!别说了!”画面感太强了,黎忱飒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钟奕让并没有打算放过她,继续说着:“还有那天,你拉个行李箱,缩着脖子往那一站,怂得不行……”
这次黎忱飒反应极快,接过他的话:“谁有你行啊?给自己冻发烧。”
但是你那平静又坚定的目光,让我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他在心里把话说完。
静静看了她片刻,他收回视线,低声道:“我只是想要睡得安稳。”
“什么?”
钟奕让像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说着:“我只有困的时候才想回到这里。”
“是啊。”黎忱飒轻轻摩挲着衣服上的一粒纽扣,不由自主刻薄起来,“酒吧多好玩儿呀。”
“也不是。”钟奕让顿了顿,示意黎忱飒,“你听。”
这大半夜冷不丁的搞起一出神秘,唬得黎忱飒直紧张,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倒是搞得她神经兮兮的,用气声说道:“没声音啊?”
“是啊。静得要死。”钟奕让看向她,“所以有时,我真的也想安静一回。”
他的声音暗哑,充满了对生活的无望。
黎忱飒听得心头一惊,下意识轻唤他的名字:“钟奕让?”
他从来都是一个不甘示弱的人,即使是心里堆积的那些秘密足以让他心绪崩溃,他也从未对谁表现出丝毫的脆弱。可是在她面前,那个被压抑了十几年、视自尊如命的自己,终于在她唤他名字的那一刻,摘下面具,红了眼眶。
“钟奕让!”
黎忱飒慌忙站起身,他猛地别过头。
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拉扯着钟奕让的每一根神经,他怕自己会对她喊疼,使劲把脸埋向胸膛,不让她看见肆意横流的泪水。
黎忱飒慢慢走到他身旁,伸出一只手抓住他颤抖的肩膀,给他力量。她知道,现在不管说什么话,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去睡觉。”钟奕让的气息不稳,可那种不耐烦的腔调却没有变。
“我不要。”黎忱飒倔强道,声音已染上哭腔。
如果身后的这个女孩儿再不松开手扭头走掉,钟奕让一定会紧紧地将她抱住。他现在心里脆弱得很。只是他不忍心对她做这样的事,所以他哀求她:“快去,别让我难堪。”
黎忱飒的心针扎一样疼,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她深知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只有陪在他身边,可他在求她,她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放开那只手,拖着沉重地步伐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