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一定要听到啊！”

她的声音有些哑，大概是已经喊了很多次，喊了很久。

樊谷心疼又兴奋地朝上方挥手。

“我听得到！……你可以小声点……”

得到肯定的回应后，她看到，上方缓缓降下一个巨大的透明罩子，足以容下五个她。

樊谷刚想问这是什么，楚遥急切的声音就传来：“怎么样，现在这个位置，可以把你们都覆盖吗？我们现在可控范围有限，视野也不清晰，只能靠你了……”

樊谷赶紧站得离赵银铃更近了点，盯着罩子的轨迹，预测着下落的方位：

“还可以再往左边一点点……”

“是我的左边！”

“太左了，再往右……大概那么半米？”

“好了好了，这样应该可以了……”

最终，那罩子稳稳落地，一声闷响后，将她和赵银铃都安全罩住，并没有伤到谁。

被罩住的赵银铃，好像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深情拥抱的姿势，幸福的笑容凝在嘴角。

随即，从她四周，冒出了一列列字迹，一幅幅画面，胡乱地在这个小空间里漂浮着。

楚遥催促道：

“这是她过去几小时的记忆数据，你赶紧分析一下……否则，我也不知道你那边需要什么帮助。”

“快点，我怕没多久我又断线了……”

樊谷闻言，急忙集中注意力，用最快的速度，扫阅那些漂浮的记忆。

那些记忆片段，少说也有上百，混着不同的字体和语言，以不同的流速从樊谷周身闪过，让她感到眼花缭乱。

楚遥提示道：“你重点看那些颜色旧，流速慢的，这些是最重要的记忆。”

“外语内容你暂时不用管……我们这边在抓紧翻译了。”

樊谷放松了不少，专盯着楚遥提示的内容看，效率提高不少。

令樊谷奇怪的是，那些画面里，有赵银铃原本的脸，理想版的脸，有她亲朋、师长的脸，有萍水相逢的路人的脸，有聊天室里网友的脸，甚至不知为何，有夸张化的樊谷的脸……却唯独没有“男主角”的脸。

其它的脸，或者像背景板幽灵一样，漂浮在赵银铃妄想自我的四周，或者以队友、领导、怪物npc的面目出现，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有的扭曲，但好歹都有个大致轮廓。

可是赵银铃非常看重的“男主角”，却只是一个无脸的影子。

他有时穿着端庄复古的长袍，有时穿着休闲的白衬衫牛仔裤，有时穿着运动风的polo衫热裤球鞋，有时穿着商务精英范儿的手工西装小牛皮鞋……但都没有脸，本该描绘五官的位置，是几行草稿般的线条，像漫画里不配有脸，一闪而过的背景板路人。

要不是他周身有金色光环，樊谷多半认不出这是同一人，也不会往“男主角”方面想，她会以为，这是赵银铃戏剧社的同好之类的。

这可是赵银铃自己的记忆画面，是她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为什么在她自己眼中，让她执念的“男主角”，也没有具体的形象？

难道……

想到多次在画面中出现的聊天室，樊谷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她问楚遥：

“能不能查到赵银铃以前在'心里美'聊天室的高频联系人真实信息？”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自己草率了。

这种个人隐私信息，楚遥哪来的权限查。

楚遥的回复倒是出乎意料。

“她网友是谁不好查，不过，据我所知，她曾经因为沉迷你说的那个聊天室，跟家人多次闹矛盾。”

“她家人对她不错，她在学校朋友也不少，原本看着挺乐观开朗的一个人，自从迷上了那个聊天室，就总说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美，开始疯狂节食减肥……然后得了严重的胃病，被送进icu。”

“……出院之后，她的家人勒令她放弃减肥计划，退掉聊天室，但她坚持认为自己方向没错，只是方法错了，也不愿意退群。”

“因为这事她和家里人冷战很久，但最后还是她说服了家里人……我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结果是，后来她家人挺积极地支持她的减肥2.0计划，说是要在大学前瘦到一百斤。哦对了，不包括她姐姐。她姐姐认为，她已经在短期内瘦了十几斤，现在一米六一百二十斤正好……她们是小时候补品吃多了落下的虚胖，强行减太多怕是要落下永久病根。”

“我觉得她姐姐是对的，可惜这家人都不听她姐姐的……她现在一百一十斤，代价是身体比以前差很多，尤其是肠胃和肾脏。”

这些信息还挺重要。

就一个路人来说，楚遥知道得算是很细了，不像是临时调查的。

“你以前认识她吗？”

樊谷问道。

如果是熟人，事情就好办了。

“不认识，不过，有空的时候，每个玩家的资料我都在关注。反正我这游戏吧，选的人也少，把每个人都查一查也不难。”

“赵银铃的特长是外语，她自学了两门小语种，都能做到顺畅和外网的人交流，靠着这才能，还赚了不少翻译费……这样的人，没有选择翻译类，外联类的游戏，而是选了我的，我感觉挺荣幸，所以对她印象深刻。”

楚遥答道。

“两门小语种？”

樊谷盯着眼前闪过的，无比熟悉的翻译版诗句，心里一动。

“是不是东霓语，还有赫尔菲德语？”

“这一首，是东霓国凤晶子的作品，这一首，是赫尔菲德的艾迪特·索德格朗所作……”

楚遥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自己刚才又没有提到这两个小语种是哪国的，随即她疑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赵银铃记忆中的画面她看不太清，但那些流动的漂浮的，飘出画面的字，她是能看清的。大多都是些很小众的诗，外语且不说，樊谷的资料里没有“会小语种”这一项，就是翻译版，也没有标诗人的姓名国籍——不，应该说，诗人的信息被诗句覆盖，几乎辨别不出。

樊谷继续扫视其它看得懂的诗句，脸色越来越沉，冷笑道：

“让赵银铃疯魔的男主角，一定是我的某个熟人……毕竟这些泛着粉红泡泡的诗，几乎都是我对面诗歌社的人爱念的，还有不少来自我的笔记本。”

“我用来抄诗的笔记本丢过一回，那段时间，我惊奇地发现，对面诗歌社竟流行起我珍藏的那些冷门到南极圈的诗句，而率先提倡这个的男同学，被大家盛赞目光独到细腻温柔，还关注女诗人创作，关注女性题材，真是新时代进步好青年……”

难怪她在自己社团教室拍的风景照会变成赵银铃的妄想里男主形象“锁屏画面”。

不管他是手滑发错了，还是故意盗图撩人，他是个卑劣贱货的性质都不会变——从他的人品判断，后一种的概率大点。

用她的笔记来立温柔细腻文艺青年进步青年人设，还用她的图在网上骗人，那贱货真的好爱欺世盗名空手套白狼啊。

他有段时间忽然外语水平突飞猛进，还写了好几首人见人夸的小语种诗，还被夸语言小天才……那也是被他骗的冤种女网友的功劳吧？

可是……那贱货为什么会有她的黑历史全家福照片，还让他骗感情的女网友看到啊？！

她刚才看到赵银铃眼中的世界，终于知道为什么赵银铃看她，会是那种病态瘦的形象了：赵银铃记忆里有张全家福，上面的樊谷，那时正初二，最盲从潮流的时期，留着“半遮眼，超膨胀”式叛逆青年标配发型，本来就显得脸小，又被她烦人的爷爷叔叔哥哥们挤在边角，视觉上更小更细一只，摄影师再手一抖，可不就显得她一张蛇精脸，一副竹竿身吗！

要不是她妈不希望亲戚间闹太难看，这合照她是绝不会拍的，拍时就很不痛快，拿到照片后，她更是直接塞箱底了——如果不是她爹非要做大孝子给它捡回来，它的归宿本该是垃圾场。

即使没进垃圾桶，樊谷也没公开过那张照片，连她朋友都不知道这么个存在，那个贱货怎么知道的？总不至于是刚好路过，来翻了她家门外的垃圾袋……？……初中时她甚至还不认识他！

……算了，这些琐事暂且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让赵银铃明白，她沉迷的那个网恋情缘，天作之合，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男主”的脸都是空白，说明赵银铃多半是连他本人都没见过，沉迷色相的概率大幅降低，这很好。

她沉迷的，大概只是他塑造出来的“知音”假象罢了。

她要让她知道，什么前世今生，什么深情国王，全都是假的，都是泡沫，都是贱男的洗脑话术！

方向是有了，方案还不明确。

形势没留给她深思熟虑的时间。

樊谷还想再找楚遥问多点信息，商讨下方案，一声突兀的巨响，就砸裂了罩子，也切断了她们之间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