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实中并没有那样的工具人啊。
樊谷沉思一会儿,决定采取迂回策略。
试着让她换一个思路达成“想要个亲生的可爱女儿但是又不想自己生”这个目标好了。
同时,引导她相信只有离开这个世界才能达成这个目标。
不过现在,还得先消除她对贾诺这张脸的执念,让她明白,这也只是一个可替代品,不值得沉迷。
怎么消除呢?
樊谷灵机一动,对陈梓善认真地建议道:“依我看啊,得让这鲛人靠自己的努力变成人才行,尤其是得有一双有力的双腿!如果他自己都不能独立行走,孕期怎么干活,怎么锻炼,怎么生出健康的女儿?不是还要继续考验他吗?就让他通过变人考验好了!”
陈梓善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有道理,可是,鲛人要怎么变成人呢?”
樊谷走到那条鲛人身边,问他:“喂,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变成人吗?”
鲛人回答:“首先,我得喝下变哑药水,防止我有罪的声音影响女人心智。然后,我得把所有鳞片拔掉,等待能够取悦女人,能够为女人繁衍后代的双腿长出。接着,我还得维护美丽的面容,学习优雅的舞步,有礼的举止,让女人带出去有面子,我还得学习宽容大度的心态,哪怕被女人误会,背叛,也不生气,不报复,而是默默改进自己,或者索性离开,成全对方……”
樊谷觉得这段话有点耳熟。
她记得自己两年前跟陈梓善讨论安徒生的《小美人鱼》时,提到过几乎一样的话。
那时她怎么说的来着?哪怕披着一层看似高大上的宗教外衣,说小美人鱼是为了得到“不灭的灵魂”才对人类的爱那么执着,也掩盖不了这个故事本质上还是在弘扬女人只有“无条件为爱牺牲”,才是美的,善的。
她当然知道未删减版的结局是“小美人鱼化作泡沫后没有消失,而是被上帝的使者指引,最后靠做三百年善事获得了不灭的灵魂”。但最后论证了“世俗之爱不如上帝之爱”,就能证明这个故事没有男凝了吗?
宗教是最容易被用来遮掩性别歧视的遮羞布。
多少作者以宗教之名,给了笔下的恶男回头是岸的机会,但从来不许女人有一点自私,不许女人把自己看得比男人重要。
按照基督教的理论,哪怕小美人鱼真的杀了王子,算是作了恶,最后只要虔诚皈依上帝,照样能在末日审判里被赦免,得进天国。
那她为什么宁可失去生命,离开家人,也不愿意杀王子?
当然是因为安徒生不让啊。
假如小美人鱼和王子的性别对调一下,安徒生早在网上被键盘男骂诈尸了。
那时她随口以男版美人鱼的口吻编了一段话给陈梓善听,没想到她记得那么清楚。
难道是因为性转后的小美人鱼,就是陈梓善心中的理想伴侣吗?
如果是这样,她把这些条件作为鲛人的“求婚考验”,就不奇怪了。
樊谷向陈梓善确认道:“你觉得他说的这些考验怎么样?会不会有点……麻烦?耽误你大事就不好了。”
陈梓善笑了:“麻烦吗?我不觉得啊。只不过,我不会制作变哑药水,也不会拔鲛人鳞片,这些事,得由你这个魔法师来协助他才行。”
樊谷求之不得。
她本来就想找机会在考验里制造BUG,让那张俊脸被毁容。直观的冲击,最容易断了陈梓善对那一色相的执念。
于是,她愉快地接受了这一提议。
——带着附加条件。
“我做大事的时候难以分心,为了不让他耍诈,你得在旁边全程围观才行。”
陈梓善问道:“那我们现在就去你的领地吗?你的魔法道具都在那里呢。”
樊谷心想,这要是她自己的幻想世界,魔法道具肯定是可以随身携带,随取随用的。
虽然这是陈梓善的世界,按理应该客随主便,但她已经用了那么多心理暗示让陈梓善在这间贝壳小屋里心理流速变慢,不想轻易离开这个好地方。
于是,她叹气道:“我翅膀受伤了,不好飞,只好把魔法工具挪到这里来了。”
说着,她一本正经地对着空气乱画魔法阵,口中瞎念叨,假装认真念咒,最后以“召唤我的工具!!!”作结。
话音刚落,这些工具果然都出现了。
毕竟,这是唯心世界,只要陈梓善相信樊谷能把这些工具召唤出来,它们就真的会凭空出现。
樊谷本来还挺激动的,但是,当她看到陈梓善给她准备的工具居然是汤锅、漏勺、滤网、汤勺、瓦罐,还有各种食材、调味料时,她的笑容凝固了。
这到底是让她给这“性转小美人鱼”下变哑魔药呢,还是给他炖老火靓汤进补?!
虽然老火靓汤真香,她现在也挺想来一罐,但至少也先给她张方子……
不对,能不能喝汤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不能靠这些材料下毒啊。
樊谷严肃地对陈梓善说:“我好像召唤错了……这一套工具我还不太熟练。再给我个机会,召唤一些我用得更顺手的。”
说着,她开始念叨一些符合她期待的魔药材料。
“蜘蛛的脚,毒蛇的牙,蝎子的尾巴,蝾螈的眼泪,夜枭的尖叫,死婴的怨气……颠茄的叶子,曼德拉草的根茎,噩梦藤蔓的汁液……”
但是这一次,陈梓善皱着眉说道:“有点恶心,要不你再换一套?”
樊谷有点伤感。
陈梓善审美太正了,不能欣赏黑魔法的趣味,真是遗憾。
樊谷只好折中一下,继续念道:
“硫磺五百克、水银一千克、稀硫酸一瓶、辣椒粉一罐。”
“防毒面具防毒手套防护服三件套,炼丹炉一个……”
虽然有点混搭,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效果再怎么伤人的东西,做成丹药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陈梓善应该能接受。
但陈梓善还是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她的心悬起来了。
幸好并没犹豫多久,陈梓善让她把这些东西召唤出来了。
她其实没研究过怎么炼丹,编不出太详细的过程。
但是没关系,只要把这些原料对人体的伤害绘声绘色地说给陈梓善听,就可以了。
穿上防毒三件套的樊谷,对着炼丹炉,边捣鼓这些原料,一边故弄玄虚地讲解着。
这些原料,每种单独使用过量,都对人体有致命伤害,说开了之后,要让陈梓善产生“把它们合在一起肯定能让人变哑”的想法,一点都不难。
听着讲解的陈梓善很快面露不忍之色。
“这毒性是不是太强了?直接毒死就不好了。要不还是稀释一点吧?”
听她这么说,樊谷又装模作样地捣鼓了一会儿,把变哑丹药的毒性“稀释”了。
她还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好了,这次保证他只会变哑,不会死,不会耽误你大事!”
陈梓善这才放下心来。
“那你去喂它吃下吧。”
樊谷走过去,把那颗丹药塞到了鲛人嘴里。
那鲛人五官皱成一团:“好苦,我不吃。”
说着,他就要把丹药吐出来。
樊谷哪能让他如愿,捂住他的嘴,揪着他的头向后仰,逼他把药吞咽下去。
吞下丹药后,鲛人很快就失声了,只能瞪大眼,惊恐地掐着自己的喉咙,试图把药抠出来。
樊谷趁势惊叫道:“哎呀!我刚才不小心把辣椒粉洒他眼睛里,把硫酸泼他脸上了!”
“哎呀!他怎么还到处乱抓!本来还有救的,但是他爪子太锋利了,把脸都抓烂了,眼睛也抓瞎了!”
“这下他彻底毁容了,变得好丑!奇丑无比!”
说着,她“焦急”地拉着陈梓善的手,拽她过来看。
“你看,现在他整张脸都毁了,血肉模糊的。”
……
可是这次,无论她怎么渲染,陈梓善都不为所动。
她甚至还反问樊谷:“就算他毁容了,又如何呢?”
樊谷有些慌了。陈梓善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她完全想错了吗?
她反问陈梓善:“可你不是说……需要一个皮囊好的鲛人……”
这话没问完就被陈梓善打断了。
她笑道:“骗你的,鲛人的皮囊根本不重要。”
樊谷追问:“那什么才重要?”
陈梓善轻快地回答:“当然是会哭啊,会哭才能流下珍珠泪。”
说完,她又笑道:“你说过,在所有的宝石里,你最喜欢珍珠了。”
樊谷有种如遭雷击的感觉。
真正的核心母题难不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