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跳坑了。

跳进坑里的樊谷，发现阎蜜女王给她的玉镯发出明亮的光，可以当探照灯用，而那只长着猫耳的透明蘑菇状果冻……一边喵嗷喵嗷地叫，一边在前面兴奋地飘着，指示她要往哪儿挖，怎么挖。

樊谷就这样，在尸陀林地底挖啊挖啊挖，不知道挖了多久，在路过了一具又一具惨白的骷髅之后，终于在一片又一片黑土之中，看见一片不同寻常的五色土。

青赤黄白黑，各色都分明，却又和谐地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何雪露满怀欣喜与崇敬，肃然下拜。

“信女五体投地，感怀女娲娘娘大恩！女娲娘娘功德无量，福泽无疆！”

樊谷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女娲神像便自动发出亮光，吸引了一团完美交融，五色均衡的土壤缓缓飘来。那团土壤在神像前停下，缓缓将自己打开，露出一枚果子，正好掉在樊谷手心。

那是一只分为青赤黄白黑五色的五瓣果，每一种颜色都散发出神圣的光辉……

——虽然它乍一看是很神圣，但仔细一看，这形态……不就是一头五彩大蒜吗？！

樊谷忍不住吐槽出声。

何雪露真是个有原则的鬼，头顶一边冒着好感度＋30的提示，还一边严肃地纠正她：

“这不是五彩大蒜，这是神妙五味果，不过我更喜欢叫它神奇妙妙果。”

樊谷有气无力地回道：

“……你们开心就好。”

何雪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开始向她行跪拜礼。

“信女跪谢女娲使者大恩……”

多年民主意识根植骨髓的樊谷可受不得这个，急忙把她扶起来，脱口而出道：

“使不得啊何同志！大家都是革命战友，你这可就见外了！”

被她扶起来的何雪露满脸写满了“你是真能处啊，以后我就跟你混了”，对她的好感度又加了10点。

开心归开心，作为一个有原则的设定控，樊谷还是没忘了追问这个果子的来历：

“这个果子，跟女娲可有什么渊源？”

否则也不能感应道女娲神像就自己跑过来啊，它不是很会藏吗？

何雪露一脸神往地说道：“枉死城一直流传着一个故事，女娲娘娘五德兼具，具有无限神效的五色土受其感召，为其所用。女娲娘娘补天完毕后，五色土还剩下许多，她便将它们注入愿力，一分为二，一部分用来种五味果树，造五味果园，嘉奖为天地立大功德的诸路鬼神，一部分用来建辟邪驱魔，隔绝纷扰，收容世间枉死孤魂，流浪亡灵的庇护所……”

何雪露说着，又叹道：“可惜后来，时移世易，神权更迭……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女娲娘娘用五色土建的五味果园和庇护所，都被毁了，那些五色土零落各地，其中的许多，落入了枉死城，连带着五味果，也会在枉死城生长。它们大概还记着女娲娘娘的愿望，不肯被等闲之辈采撷，所以才隐藏那么深吧。”

樊谷心想，岂止是五味果呢？五色土也记得女娲的善愿，所以才会大量落入枉死城吧。还有哪里的枉死孤魂比这里更多？还有哪里的亡灵比这里更无家可归？

想到这里，她更加感怀女娲，也更好奇，那神鸟究竟是何角色，是何来历，才配得上女娲为造福天地的大功臣所准备的五味果？

也不知是她们动静太大还是怎么，一个路过的尸陀林主打断了樊谷的沉思：

“你们可是要用五味果把那只神鸟唤来？当心它的熊熊烈焰啊！那可是连灵魂都能焚烧殆尽的火！”

“若你们执意如此，还请披上这件僧衣。这是我得道时所穿的僧衣，有大神通之力，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当樊谷看清那个骷髅NPC的名字时，她沸腾了。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檀林皇后！她可是她的狂粉！

檀林皇后，原名橘嘉智子，是古东瀛国一位出身贵族，深得圣宠的皇后。她一生有女有儿，家庭和睦，享尽荣华富贵，受尽国民拥戴，却超脱于世俗之欲，虔信佛教，诚求解脱。她建起一座檀林寺，遣比丘尼持律者入住，因而得名“檀林皇后”。

可是，由于她过于美貌，不少信徒见到她后，都会恍惚入迷，难以专注。这有悖于她传道的本心，让她颇为苦恼。

她不愿人们为皮相所惑，因自己的美貌而铭记自己，于是在死前立下遗愿，命人将自己的遗体放在路边，让大众目睹美丽皮囊化成森森白骨的过程。

用生命来迎合世人对皮相之迷恋的女人实在太多，像她这样用生命来破除世人对皮相之迷恋的女人，简直是稀世珍宝，沧海遗珠。

像她这样的人，死后是合该升天的，可她自愿下到地府当一个尸陀林主，以骷髅之身，引导更多人破除对色相的迷恋，倒也合理。

——如此一来，她也算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不再以色相示人，不再为色相所累。

怀着见到偶像的快乐，以及对偶像的祝福，樊谷激动地接过那具名为“檀林皇后”的骷髅NPC递过来的僧衣，连续道了十几声谢。

檀林皇后谦和地笑了笑，说了句“这是你们应得的”，用神力将她们传送回了地面。

回到了地面的樊谷，发现刚才被她挖出来的深深大坑已经消失了，大概是檀林皇后的神力所致。要不是她手里稳稳地拿着五彩大蒜……不是，神妙五味果，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把手张开，五味果发出灿烂的五色光芒，片刻之后，扑闪翅膀的响声由远及近，上方的天空被巨大的黑色阴影占据，伴随着一阵疾风，那阴影向果子冲来，低沉嘶哑的吼叫几乎要震破她的耳膜。

等那只巨大的神鸟在她近处停下，她才终于确认——那是一只乌鸦。

确切地说，那是一只被灰尘和污泥染黑的金色乌鸦。

它身上伤痕累累，三只脚中只有一只能勉强站立，其余两只都无力地发抖。它就那么可怜兮兮地用一只脚支撑着，低下头，盯着她来之不易的美食，似乎是在确认它的真实性。

樊谷本来担心那么小的果子不够神鸟吃，但女娲神果岂是凡品，金乌啄一下，它就变大一圈，金乌欢快地啄了许多下，等神果大到她满意的程度，她才开始大快朵颐。

随着她的进食，她身上的伤痕逐渐消失，恢复了三足鼎立的英姿，污泥和灰尘也归于清洁，金色羽毛重现光彩，灿烂夺目。

大概是久违的自由和美食让她情绪过于激动，她吃着吃着，开始泪如雨下，但流出的眼泪不是水，而是火。灼热的火雨激烈地砸下，惊得地面上的尸体纷纷挖坑把自己埋起来，幸好樊谷她们早用僧衣把自己护了起来。

进食完毕的金色三足乌，停止了哭泣。她舒展开巨大的翅膀，像是发泄，在空中旋风般绕转，不住地发出混杂着愤怒和委屈的哀嚎。

樊谷本以为她发泄够了，自己就会停下来，谁知，她转了几十圈，叫了上百声后，开始失智一般地疯狂撞树！

如果樊谷听得懂鸦言鸦语，她一定会好好安慰这只鸦，可惜她听不懂。她只好一边跟何雪露四处躲避着被金乌撞倒的怪树，一边对着玉手镯呼唤阎蜜。

千钧一发之际，身着金色法衣的阎蜜从天而降，手指轻点，分开了差点砸到她们的大树，纵身一跃，跳上了空中狂飞乱舞如闪电的三足金乌。

金色的女王伏在三足的金乌身上，温柔地梳理着她的羽毛，同时亮出她的光环，高声说道：

“我们都是太阳的女儿，我们都曾困于黑暗深处，我们都曾失去一切，饱受折磨。与我为友吧，古老的太阳神鸟，你我同出一源，同病相怜，本该并肩作战。化悲愤为动力吧，我的战友！我们要一起夺回我们的权力，我们要一起建立属于我们的时代！”

随着阎蜜的动作和话语，金乌逐渐恢复平静，用一只翅膀蹭了蹭她的脸，又载着她缓缓巡游了几圈，表示亲昵。

在地府那永远阴沉的天空中，两道耀眼的金色身影，像是两个相融的金色太阳，并立而飞，栩栩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