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研墨,一旁备好了纸笔。“来我这儿录个名字,我会把文书契约给你们,再送一份盘缠。如果家人在侯府,或是许氏的世仆,我会写信把你们调去别处。”
有人垂首沉默,有人左顾右盼,紧张犹豫。
“如果被刺客用家人威胁,尽管直说,本小姐也不是纸糊的,有能耐保全你们的家人。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现在不开口,日后有不忠之举,我可就当叛徒处置了。”
不少人脸色一白,不知是想起了四喜的下场,还是想到了桌上那颗人头。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做第一个开口的人。
过安上前一步,“属下去给小姐沏壶茶。”
许青和多看了他两眼,颔首。
过安径自离去。他受靖阳侯恩惠,弟弟还在靖阳侯手底下的军营,不可能走的。
几个侍卫有样学样:
“属下去给小姐拿盘点心。”
“属下去给小姐搬个炭盆。”
“属下去给小姐拿些炭火。”
“属下去给小姐拿个手炉。”
“属下去给小姐拿些,拿些东西。”
……
他们来客栈之前就仔细考虑,相互间商量过。
身份低微如他们,哪里能让太子记恨。十七小姐的侍卫一年一换,太子殿下都恨不过来。
他们不过是拿钱受雇罢了,与那远在云端的太子,贵人之间的矛盾有什么相干,他们又没有指天誓日地要和太子作对。
再说,世道不太平,去哪儿不是干刀口上舔血的活。十七小姐待他们不薄,月钱给得丰厚,雇期也只有一年,此时若走,不仅可惜,还会平白损了信义。官府那一两银子的悬赏告示还没撤下来呢,多贴两天,整个江湖都传遍了,以后可怎么混。
想留下的都先行离开了后院,剩下的侍卫便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相互看看,一咬牙,齐齐上前。
“小姐,属下武功不济。”
“属下还有妻儿父母……”
许青和一一记下他们的名字,全程无一丝不悦。
随后,年长大胆的仆役也走过来,大多是要求将自己调去别处,毕竟长陵许氏和靖阳侯府,还算是两个不错的靠山。
最后剩下的,是十几个年轻的丫鬟。
“扑通”一声,一个丫鬟跪下,像是绷紧许久的弦终于断了,“小姐,奴婢不想死,也不敢去京城,看在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让我回长陵吧。”
“好,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
见她一口应下,还要派人护送,丫鬟欣喜又愧疚。紧接着,又有几个丫鬟跪下,趁机诉说所求。
寒风习习,许青和写完面前最后一个丫鬟的名字,提笔再想蘸墨时,发现砚台冻住了。她抬头,看着吹了半晌冷风,始终保持安静的几个丫鬟,把笔搁下。
她们的表情是不同程度的微妙,仿佛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就不一样了。
侍墨朝她走过来,其他人争先恐后地上前。
她又一次重复,“奴婢会一直留在小姐身边伺候,无论发生什么。”
一个胖乎乎的丫鬟挤到她面前,笑得亲昵,“小姐,奴婢愿意为你挡刀,但为了挡严实,以后我每天要多吃半碗饭。”
这是柑橘,从她进侯府那天就来到她院里伺候,心思单纯,极爱美食,既不勤快,也不会说讨喜的话,却愿意陪她从邺京到长陵,如今又要从长陵回邺京。
她幼时最爱逮这个偷吃的小胖妞,落下残疾后,逮不住越长越灵活的她,就提前把她要偷的荤腥换成酸橘子、甜橙子。
闻言,许青和下意识的反应是不能让她趁机占便宜,立时回绝,“不行。”说完,又觉得自己太不近人情,补一句,“偶尔可以给你加个菜。”
柑橘刚垮下去的脸又笑起来,毫不客气地道:“想吃肉,加个鸡腿排骨之类的菜就好。”
“奴婢也愿意为小姐挡刀,想,想要再涨一涨月钱。”
“奴婢也愿意,想调一调守夜的时段。”
……
“奴婢不仅能为小姐挡刀,还能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一众丫鬟诧然,不敢相信这个声音的主人竟然能说出这么激昂的话。
梦榆挤开她身前的人,目光灼灼,眼睛里似有火焰跃动,“小姐,我想管你所有的账。”
许青和挑眉,“所有的账?”
“是,包括天左商会的账。”
“好志向。”她思考了一下这事的可行性,“有机会可以让你历练历练。”
天左商会的大账房里多是前任会长留下来的老人,也是时候送点儿新鲜血液进去了。
“行了,都回客房去吧,我的腿要不行了。柳儿,你推我回去。”
柳儿神游许久,闻言,猛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