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几年前李蓝珀刚刚得知自己可能永远站不起来的情景,他发了疯一样大哭大闹,病房里的东西被他砸得粉碎,五六个医生护士把他按住,给他打了镇定。
闹了半个月后,他突然安静下来,不再哭闹的同时也没了笑容,整日呆呆地坐在窗边,不说话也不动,透过窗户看窗外能跑能跳的行人和自由来去的鸟儿,一坐就是一整天。那两个月是他们家最压抑的时候,他和云岫不敢多说话,每次开口都要三思。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多月,有一天李蓝珀依旧坐在窗前看树枝上蹦跳的雨燕,淡淡的语气里都是了无生气的死寂:“哥哥,我以后是不是不能蹦着走了?”
褚峥突然后悔他曾怕李蓝珀摔跤,强迫他不许蹦着走,这一刻他很想穿越回去,只要蓝珀开心,蹦着走又有什么关系?
褚峥强忍眼泪,他不想说出那个字,便站在他身后心疼地注视着他。
李蓝珀长长地叹了口气,许久坚定道:“哥哥,我不想坐一辈子轮椅。”
这句话中透出的坚毅让褚峥心中一颤。蓝珀是珠宝里硬度极低的一类,轻轻地磕碰都能留下损伤,他一直把蓝珀当作易碎的珍品来养育,方方面面都给他最好的,怕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外界伤害,其实他忽略了一点,蓝珀不是那个易碎的珠宝,他在日复一日的打磨与书香的浸润中,内心早已是一颗绽放璀璨光芒的钻石。
褚峥到他面前,身子半蹲握住他的手,道:“我已经联系好了复健医生,过几天我带你去见他。”
褚峥不知道李蓝珀现在知道这条腿的情况会不会再像几年前那样失控。
李蓝珀差不多猜到了,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脸上又露出春风和煦般的笑容:“哥哥、嫂子,别伤心,看来那次车祸很严重,我能站起来就挺好了,不就是走路慢了点吗?我慢慢走呗,反正我又不着急。”
云岫和褚峥听了破涕为笑,可秦洵渊没有笑,他依旧不敢看李蓝珀,心中的悔恨如海啸向他涌来,直至淹没吞噬。
云岫摸着他柔软的发丝,温柔道:“好了,不想这些了,我扶你去上厕所。”
“嗯。”
突然秦洵渊的手机在安静的病房里响了起来,是一位姓姚的警察打来的,他立刻接了起来。
姚警官道:“秦先生,李蓝珀醒了吗?我们得派人过去问几句话。”
“警官稍等。”秦洵渊把手机递给褚峥,现在蓝珀的亲人来了,理应褚峥接手这件事,“褚总,姚警官的电话,想问蓝珀一些事。”
褚峥拿过电话,打开门到了门外,不多时,他又进来了。
云岫依旧守在李蓝珀床边,问褚峥:“怎么了?”
“姚警官要来问话。”
云岫急道:“蓝珀这样子能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褚峥叹了口气:“他们有流程和规定,无论如何都得来一趟。”
秦洵渊出去打电话让叶瑄打包一份清淡点的饭菜,打完电话他想进门继续守着蓝珀,但又想到蓝珀看到自己时恐惧害怕的目光,心脏深深地痛了一下,缓慢不舍地松开门把手,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
十几分钟后,叶瑄手里拿了四分餐,小跑到病房门口,秦洵渊见他来立即站起来上去接:“蓝珀那份给我。”
叶瑄把一份纸袋递给秦洵渊,道:“秦总,您也吃点吧。”
秦洵渊接过李蓝珀的餐,不在乎道:“先让蓝珀吃,他昏迷了那么久肯定饿了。”
秦洵渊轻轻敲了敲门。
褚峥开了门,看见秦洵渊还在门口,眉头微蹙。
秦洵渊的嗓音略微沙哑,看着褚峥的眼睛却亮得吓人,似乎里面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褚总,我给蓝珀买了点吃的,您和云先生也吃点吧。”
“我刚刚给蓝珀点了餐。”
秦洵渊眼中的光瞬间熄灭了。
褚峥叹了口气,让开房门,不情愿道:“进来吧。”
秦洵渊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褚总。”
叶瑄跟在秦洵渊后面也进了病房,把东西都放在屋内的小茶几上。
段庄一直站在墙边,他看到叶瑄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叶瑄放下东西才看见段庄,心中大叫“不好,忘了他还在这儿”。
叶瑄道:“秦总,我先出去了。”
秦洵渊根本没管他,他正站在李蓝珀的病床边打开饭盒。
叶瑄出门打算溜走,段庄一看他要走连忙跟了出去。
李蓝珀靠在床头和云岫说话,秦洵渊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饭盒,温柔道:“蓝珀,来,我喂你吃饭。”
李蓝珀见他坐下便往云岫身边挪了挪,目光在他、云岫和褚峥之间徘徊,过了一会儿,道:“云哥哥,我不认识他。”
秦洵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来吧。”云岫拿过他手中的粥,用勺子搅了搅,喂李蓝珀吃。
李蓝珀非常听话地吃了大半碗,吃完他才注意到秦洵渊还坐在病床前,看向自己的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渴望和呼之欲出的温柔。
李蓝珀只觉得心中略微酸痛,他很奇怪,自己不认识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礼貌道:“这位先生?”
秦洵渊听见李蓝珀叫自己,立即往前凑了凑,脸上露出一个幸福喜悦的笑:“我在。”
李蓝珀认真打量着面前的陌生男人,一瞬间心脏怦怦跳动,像是里面藏了一只兴奋的小鹿。秦洵渊温柔注视着自己,让他的脸颊渐渐红了起来,像是天边那一抹将要退去的晚霞。
李蓝珀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既想要亲近他又恐惧与他过分熟悉的感觉。
秦洵渊看李蓝珀只盯着自己,也不说话,原本喜悦的心一点点坠落冰窟,他想:“也许蓝珀并不想重新认识我,他刚才叫我可能是想让我出去。”
秦洵渊嘴角的笑渐渐隐去,就在他要起身离开时,李蓝珀又说话了:“你叫……”
秦洵渊的屁股还没从床上抬起又重新坐了回去,认真回答他的问题:“秦洵渊。”
“秦先生。”
“蓝珀叫我`洵渊`就行。”
李蓝珀摇摇头,脸上的表情严肃又庄重:“我与秦先生刚认识,还是不要称呼名字比较好。”
秦洵渊原本想趁着这次机会让蓝珀改口,没想到他的内心深处竟然是这样想的,秦洵渊有点失落,但又很快欣喜地想:“蓝珀看样子不是特别讨厌我,这样也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把他捧在手心里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