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声音很轻,言简意骇地命关云鹏带着林英与夏灵一同去寻老汉所说的孙医馆,务必在午时前回来。
夏灵欠下身,看了眼躺在赫连熵内侧俨然还睡着的少爷,简短应了声“是”,就与林英一起出去了。
清晨天外深淡色相接,冷凉的风带着丝丝爽意与土壤的气息吹过花叶上凝结的露水。
姑娘发尾的头发散乱在脖颈后面,更多的碎发被简单地盘在后脑勺中间二三寸的位置上。
林英牵过马,瞧见端起手站在客栈门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乌发的夏灵,圆圆的小脸在清晨时还泛着嫩红,看起来可爱极了。
不过眼睛底下一团青色的眼圈倒是十分醒目。
林英朝夏灵走过去,看见姑娘闭上眼打了个哈欠,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马拴到就近一桩结实的木柱上。
“来,我给你重新梳下头发。”林英说的同时把人带到内里食肆的空位上,擦净手动作利落地给她重新扎起一个整齐的盘发。
“昨夜没睡好么,怎么看起来都没有精神?”林英把木簪插进她的发中固定住,整理起好几缕细小的碎发,扳过夏灵的身子神情关切地问。
夏灵摸了摸后脑勺被扎得紧实的发团,摇摇头,没吭声。
她不想让林英担心,也不想让林英为自己过去的经历而伤心忧郁。
从前那些事随着时光的流逝已经变得太过久远,久得就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可只有在重新回到这片土地上时,看到一路的土黄石沙与一望无际的陡峭山脉,那些曾在幼年被刻入骨中的痛与恐惧就如同未被吹尽的棉芯死而复燃一般,再度炙烤着她的精神与心绪。
夏灵用力甩了甩头,想要甩掉这些追随而来的记忆,可这些记忆在脑海中一旦触碰就似粘稠的黑海翻滚着血腥与绝望,让她怎样也跑不掉。
大尚国因蝗灾得胜珀斯国,当年她的全族被杀也正是因为两年蝗灾影响到庄稼的收成。
幼年时那片漆黑无际的荒草野田又仿佛近在咫尺,复苏的画面随之追寻过来,在深夜中逐一呐喊入梦。
夏灵放下手,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状作无事地岔开话题问向林英:“你打听清楚孙医馆在哪了?”
林英看着她,点点头,答:“都问好了,往东直走走两公里就到。”
他一步上前,轻轻拍了拍夏灵的肩膀,掌心的厚重与温热隔过衣衫传到夏灵的身上,让姑娘原本僵硬的身体徐徐流进些许暖意。
“你不用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林英声音郑重而沉静,他仔细观察着夏灵的每一个神色,心口在酸疼中升起一片浓重的保护欲。
“从前你是一人兀自幸存,现在不是了,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挡在你的前面。”
听他说这句话,夏灵诧异地抬头,半晌躇踌地问:“……你都知道了?”
林英低首, “嗯,我都知道。”
他答:“来之前,皇后告知了我有关你身世之事。珀斯国皇长子嗜杀成性,现今战败大尚国,已经成了牢中奴寇,谁都再也伤害不了你。”
他把手从夏灵的肩膀上沿手臂向下,握住姑娘的指尖:“有我在,也绝不许任何人伤你分毫。”
夏灵杏眼泛动微波,心中有如一滴清泉落入宁静的水面漾起泽纹。
二人交握的手指流动出一股暖热,好似在彼此间辗转流淌着,慢慢地融化了曾在当中筑起的一层阻隔外壳。
这世上除了少爷,没有人再对她这样好了。
顷刻,夏灵眨开略有湿润的眼皮,斯须终于笑出一声,在林英面前卸下了沉重的伪装。
一双圆润的大眼睛点上明亮,继而启言哂道:“想不到我家少爷还挺信任你。”
林英见心上人终于由心地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是皇后不嫌拙,终于许我陪着你了。”
他嘴角跟着向上勾弯,脸颊泛出淡淡的红,随后试探地叫出一声:“灵儿?”
听起这个称呼,夏灵顿时眉峰一挑,洋声道:“怎么,还学少爷唤我?”
林英笑颜更开,对她温声回应:“觉得好听,就这样叫了。”
夏灵扬起颚,红扑扑的小脸露出几分得意。
滞重的心绪在这一时刻如同来去自如的烟雾被一扫而空,便听她骄傲地说:“这可是少爷为我取的名字!”
“很好听。”林英哄她,唇上反复嗫喃了几遍这个的名字,接着问:“‘夏’是你族人的姓氏吗?”
“不是,”夏灵摇头,“我的姓和名都是少爷后来取的。”
林英有些好奇,再问她:“为何取这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