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黑夜将过,天外泛起淡青云白。
王彻卯时起身洗漱,梳理发髻,穿戴上一身朝服。
官员锦纹服比学子布衣穿起来要繁琐许多,他足足用了三炷香的时间才把层叠讲究的衣服系完。
眼看时候不早,他打开房门走出庭院,第一眼见到一个身姿清秀的少女正端着盆温水走在前面,听到开门声,她转过头,笑得娇艳明媚。
“哥哥!”王清声音清脆,随即朝他缓缓走过来,盆中的水映出天蓝碧波。
少女的面容与身段已经成长得有模有样,几年不见就出落成了一名标致美人。
她身穿白净长裙,腰系绸丝青带在微风中灵巧飘动,随着走姿勾勒出裙摆下修长隐约的双腿。
王彻也向前走出几步,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少女细软的发顶整洁而清凉,让他更是温柔地揉了揉。
他的妹妹已经从以前那个爱撒娇讨抱的小女孩长到了他胸前的位置,看得出赴往楹都的三年里小清被岳黎照顾有佳,是一点也未亏待过她。
“这是给岳夫子送去的?”王彻瞧着她端在腰间的水盆问。
王清颔首,面上浮现出稍许青涩的娇羞:“嗯,岳先生昨日应客疲累,今晨醒得又早,得用温水敷面,好能提起精神来。”
王彻点了点头,心下欣慰,道:“岳夫子待你我不薄,是要用心回报他。你且先去,我稍后再向他问安。”
王清温婉含笑,乖巧地应声说:“那好,我就先去了,哥哥待会儿见。”
说完她转过身,走回后院中的石子路间。
绿叶上的晨露散发出幽淡清甜,带着些微潮气擦过鼻尖,隐隐能嗅到不远处学堂中的卷卷笔墨书香。
王彻望向妹妹捧着水逐渐行远的身影,体内被一层暖意团团包围。
他弯起唇角悠然地笑了笑,随后垂首往青石地面与自己站立的双足看去,感觉到布靴贴合脚面走起路来舒适而轻快。
他的脚早在青幼年贫苦时被粗硬的麻布磨破皮,长出了又厚又硬的茧子。
近二十年岁月给他留下最为显著的特征,莫过于筑在身上形成的一层又一层淡黄糙肉,疤痕与硬茧让其很早就习惯了脏劣的麻衣与赤脚行走。
初次摸上岳黎送来的棉软锦布时,他曾以为这样的布料对自己而言太过轻柔,穿上应是毫无知觉。
可只有真当穿戴起新衣与鞋袜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明晓,书中描述的“细布贴肤,柔和恬逸”是何样的感受。
王彻沉然心知,自己所得来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宁先生向他敞开了这一扇门。
当他还是一只囚困在贫民窟的井底之蛙时,是宁先生主动拉上他的手,把他一步步带到了这里来。
往事随风浮现,回忆里那人总是一身素衣,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白皙的面上长着几组儿稍显违和的胡须,紧密地遮盖着他的下巴。
印象中宁先生身形单薄,相貌平平。唯有一双淡金色的眼瞳摄人心魄,不经意间就能流露出无边美感。
走过庭院深处的石路,王彻慢慢地勾画着宁先生的模样,半晌徒步来到岳黎居所外。
岳夫子这时已穿戴好一身褐色布衣,正手握书本开始备课。
王彻上前滞足在石台前,行礼道:“学生王彻向岳夫子请安。”
岳黎闻声转眼看向他,回以一礼:“晨安,你来得正是时候。”
王清利落地收拾好冠梳与水,从岳黎的身后站起来,向王彻一弯身。
岳黎叫王彻进到屋内,将他细细打量一番,后而满意道:“穿戴规整,面容干净,还算得体。”
王彻再度躬身,拱手道:“学生多谢岳夫子教导,今日去到銮熙宫绝不辜负夫子所望。”
他毕竟是一介贫寒出身,不过几年的磨练就得以觐见一国之后。纵然日前方于朝上跪受圣上钦名,可到底还是紧张。
看出王彻沉静的皮肉下藏有局促,岳黎宽慰道:“皇后品行贤德,惜才若渴,你不必有所顾虑,只看作是一次寻常的相谈即可。”
他再拱手答道:“是,学生知道了。”
世人皆知岳黎与当今皇后乃为至交,能与夫子相称为友的人,王彻相信,也应当是位值得受人敬仰的志士仁人。
王清轻轻走过来,站在岳黎的身旁满目期待与好奇地说:“听闻皇后容貌倾国,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我还从未见过能美到这种地步的人呢,哥哥你进宫一定要多看一看,回来告诉我皇后真有传闻中那般谪仙?”
少女话音方落,王彻面色即刻变冷,他皱起眉正要训斥小清不得无礼,就听岳黎把话接道:“你这都从哪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