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宫羽之主从德行到才智无一处不令人心生敬服,不论往昔门可罗雀亦或后来盛权独宠,凡是他所在之处尽拂清风依旧,不论到哪皆幽漫沉檀浮香。
宫门外,杞鸢一手扶着贵妃,另一手的肘臂间叠放着几张落得整齐的宣纸。纸上乌墨还未干,行走时带出阵阵漆烟的气息。
“娘娘喜欢听皇后的授课?”杞鸢问向湘容。
湘容向前缓步走着,低首时目光定格在前方的石路上。
她沉默良久,最后没有回答她。
她们便继续向前静静地走,接而,杞鸢听见湘容的声音轻得仿似化入了风,反是问道:“杞鸢你说…若是当年我们没有敲响宫门,而是寻去了景府,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她回过头望住身后不远处的銮熙宫,巍然的高殿映在眼中点出一抹光璨。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痛苦与悲恨,湘容平生第一次尝到惆怅是何种滋味,真是百转回肠说不尽也理不出。
“娘娘,您不可如此想。”杞鸢赶忙说道,“当时如果没有皇上的庇护又有谁能从襄国的追杀中保住咱们的性命?那时皇后被宰相藏于府邸从不示人,想见到他都难上加难,便是他有心帮助,可宰相与襄国的交情您也清楚,景怀桑怎会为了咱们与襄王为敌?”
她盯着湘容,后又说:“您以质子之身初来大尚时多么不易,唯有当今圣上、从前的太子才有能力改变您的身份。除他外,是再无旁人能……”
“闭嘴,不要说了。”湘容低喝一声,令杞鸢即刻把嘴闭了上。
她双眼染红,目中却无泪。
女人的红唇依旧轻轻地弯着,只是仔细去看能发觉到些许细微的颤抖。
流苏垂坠的玉片遮却了眼尾露出的落寞,此刻贵妃艳盛的发冠竟让她不堪负重地把头向侧歪了一下。
杞鸢说的这些她怎会不知,可即便明白也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想着,若那时她选择了另一条路……历经数年自己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或许她再不会被关在一座名叫皇宫的囚笼里委曲求全,爱上一个从未爱过自己的男人。
或许她能在更早前就像现今这般与景玉甯品茶论道,听他讲庄子、讲佛经……
或许,那些曾对襄国放不下的仇恨也能随着时间一点点淡去……她的世界将不再只有爱恨与腥黑,每当抬首望天,也能感受到春风花草得意自在。
湘容感到一种强烈的后悔,击得她心悸碎裂。
忍到现在,她曾一次又一次地强迫自己认定曾经的选择,告诉自己,她从未做错,也从不后悔。
然,长久以来自以为坚如磐石的心念却在青年温和的言语下顷刻间分崩离析,碎石摔落滑入泥沙,在一片凄凉的荒芜中寸草不生。
……她其实很早以前就后悔了吧,后悔了从前的选择,也后悔将这一切推向无法挽回的那一晚。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想,她与赫连熵,与景玉甯本不该走到这一地步。
几息微调,她吸上一口气,转而如是道:“沉风铭登基也有两年了…”
杞鸢点头,答:“是,襄王一直很记挂娘娘。”
“他记挂本宫?”湘容听到这句不禁冷笑一声,“他钟爱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
杞鸢沉默地看着她。
湘容眉目露出戏谑,语气森寒:“景玉甯是大尚国的皇后,襄国既与本宫有前仇,而今沉风铭成了新王,本宫自然不会让他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