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露伴霜,云游独白。
过到凌时,处于最昏暗的光景中,几盏烛火俨然熄灭了光亮,丛中虫鸣声在雾蒙寒冷下微弱而低靡。
整个政华殿寂静得犹如一座无人的墓窖,比起以往的恢宏气派更多了几许阴森气息。
呼啸而过的风吹动起暗藏在深处的无数双眼睛,像是一群凶煞恶极的饿狼,对准猎物静待时机。
就在他们以为寝宫内所有人全已松弛防备安息之时,正殿中的帝后早已整装待发,龙凤袍衣摆交接,冕旒与凤冠稳端静置。
大监上前拱手报道:“皇上皇后,福禄宫已在政华殿布置出一半暗卫,此时正潜伏在四周,步步逼近。”
赫连熵听完点了点头,沉稳令道:“传众臣上朝觐见。”
自古大尚国上朝就有规制,所有官员必于卯时前排列好队伍候在皇宫之外。无论是位高权重者或皇城中的芝麻小官,无一可以延误,违者若无极特殊因素,皆可由刑部直接拿办。
故而皇帝在这个时候提早传令上朝,众官已然皆在。
景玉甯侧首看了眼赫连熵,之后寻找起夏灵的身影。不过多时,他的手就被一只棉软手握住,熟悉的女声响在耳边:“少爷,我在这儿呢。”
夏灵握着景玉甯冰凉的手指,跪在他身边轻声说:“灵儿会一直陪着少爷,不管您在哪里。”
景玉甯转过身,用另一只手拍在她的手背上,盯着她的杏眼严肃道:“你要先保护好自己,做得到吗?”
夏灵点了点头,认真回答:“少爷放心,我会保护自己,也会保护少爷。”
“朕的皇后不需要你来保护。”男人的声音徒然冷冷地插进来,隐约还能嗅出一丝敌意,“你到时别拖后退就行,遇到危险就寻林英去。”
男人一面说着话,一面把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生硬地分开,把景玉甯离近自己的一只手抓在了掌心。
夏灵瞪圆双目,眼神也很不友善地看着坐在少爷另一侧的男人,气得脸蛋从黄白变得红扑扑的,“奴婢是少爷的丫头,绝不会在紧要关头贪生怕死背弃少爷!”
她嘴里夹枪带棒,双手又抓上景玉甯的衣袖。见她还敢顶嘴,赫连熵不悦地眯起眼,启唇就要呵斥。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景玉甯被这二人夹在中间,不得不出声劝说,“灵儿,不得无礼。”
夏灵抿起双唇,用气音哼了一声把头扭过去。赫连熵眼角蹦跳,心里再次犯起指责林英没用的念头,于是看也不看这丫头,把景玉甯更往自己身边拽着。
紧张肃杀的气氛被二人这么一闹都给冲散了不少,景玉甯暗吁一口气,任由两边暗中较着劲。
过到半晌,窗外树影摆动,他低声向帝王问道:“陛下认为太后真的动了杀心吗?”
赫连熵俯首看着他,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答:“或许吧,相比朕的性命与她的权势,孰轻孰重可想而知。”
他这话说得很是轻松,就好似在道一件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可听在景玉甯耳里却有些不寒而栗。
他睫毛轻颤,喈咽后言道:“虎毒不食子,臣觉得太后不至想背上弑子的罪名。”
“弑子?她哪会怕这个,”回应他的是赫连熵的一声嗤笑,阴冷的言语让此刻凄清的空气更添冷寂,“父王是如何驾崩的,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景玉甯闻言惊诧,脸色转得少许发青,“先帝难道不是旧疾……?”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问完,两名护左赫连熵的暗卫就从前殿进来,跪地抱拳道:“启禀皇上皇后,锦衣清军已布置妥当,随时等候发令。”
“好。”赫连熵拍了下腿,牵起景玉甯的手在人指节上安抚似地揉了揉,道:“把政华殿外的老鼠清了,朕与皇后于辰时上朝。”
“是。”暗卫垂首即刻退下,从近到远脚步悄无声息。
赫连熵拿起一旁的长剑,插进剑鞘别在腰侧,他没有回应景玉甯先前的问题,在昏暗的渺渺烛光之中,唯冕珠与黑瞳泛着灼目的光亮。
“朕已命林英暗中护你周全,若朕一旦遭遇不测,你手持此物,李党不敢动你分毫。”他展开景玉甯的手,把一宗不大不小的卷轴放在了上面。
景玉甯锁起眉,眼神变得有些沉重复杂,他捏住金湛的卷轴,问道:“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