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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玉甯坐在妆台前,宫人服侍他穿上一席盛装,从内一层外一层的里衣到最外面的凤袍,一整套穿在身上繁重而闷热。
他侧首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凤袍上是两只相称的巨凤,翎羽泛着七彩的波澜。他不由地想起新婚之日那席华贵而繁琐的红色嫁衣,一身正红中一只金凤展翅高鸣。
只是无论这些衣服有多华美艳丽,他终究是不想再穿上了。
不过现下却是可惜,他的这门愁伤之思自夏灵离宫以后,宫中已是无人再懂。
陆齐上到前,表情是难掩的欣喜,他手拿浮尘扫至肘臂,行礼道:“奴才恭贺娘娘,”看到景玉甯这一身精致艳美的装扮,他笑着道:“天下能得皇上如此殊荣的,娘娘是头一份!今日重大,全靠皇上与娘娘携手共度了。”
景玉甯看了他一眼,随后垂下眸,轻轻颔首。
帝后同朝,普天之下,纵观大尚历史长河也再无第二位君王肯赐予皇后如此大的权力。
天下间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帝王对皇后无尽的殊宠,却只有景玉甯自己知晓事实并非仅关乎于此。
殿里朱砂帘被一一卷起,尾端随着清风微拂,宛如赤色水波。
大尚国虽对后宫不得干政的界限朦胧,但千百年顺应下来,凡是君王在位时也都不曾在明面上让皇后涉过朝政。
如今赫连熵携景玉甯上朝便是打破了大尚一代代传下来的规矩。
对于此等作为,想必会是众说纷纭。
只是设身处地去衡量其中缘由却也不难看出,赫连熵的境地终是与其他君王不同,先帝当政时天下就在纷扰中战乱不休,他驾崩以后整个国家形成了微妙的局势,故此给赫连熵留下不少隐患。
直到他弱冠亲政之时,大尚无君无主的小十年中,天下已然被太后与权臣瓜分得再无主次。
而今太后一党作恶多端,猖狂到欲将君王化为虚设,为此赫连熵只能兵行险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景玉甯一旦摄政,他能牵涉住的不仅仅是计高谋深的宰相,也能在赫连皇族母子相斗中一旦触及到忠孝与大义的抉择之时替赫连熵背下这口黑锅。
于赫连熵而言,这其中能得到的益处远比如今局面要强上太多。
景玉甯起初便明白赫连熵的算盘,赫连熵逼他割舍景家已有所暗示,他在与李氏相斗中,同时也严防着宰相趁虚而入。
景玉甯心里清楚,若真论起身份与功劳,自己远不及能与皇帝共同听政理朝。其实换而言之,即便赫连熵有此意,他也该为自己的安定而做出推辞。
只是若是考虑到政务与天下,此事所关乎的就并非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地位与立场。故而,这个位子又必须得接下来。
他看向不远处的一则屏风,透过日光朦胧可见赫连熵更衣的身影。
这位帝王并非感情用事之人,他所行的每一步都是深谋远虑后的决策。
寝殿中宫人收拾完床铺点起沉香,悠扬淡雅的味道隐隐传来,缓慢地扩散至整个大殿。
他的手指抚上玉梳中冰凉的尺,指甲碰触到光洁的玉石,让指尖都沾上了些许凉意。
如今对于他个人处境而言,面前无非是两种选择:是做个与皇上同仇敌忾的皇后,或是以景怀桑儿子的身份独自面对李氏一党与整个后宫的虎视眈眈。取其利害,赫连熵给他的这条出路更为绝妙。
景玉甯慢慢从椅上站起身,凤袍上的珠翠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圆珠碰撞时响声清越。
陆齐在旁边扶上他的一侧,与他一同向前挪着步子。
赫连熵也正穿戴好了龙袍,从巨大的屏风内走了进来。他远远地看向景玉甯,对他勾唇露出温柔地一笑,极为俊美的脸庞令所有人的心跳都慢了半分。
景玉甯走到跟前,欠身行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