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千弦听出一点弦外之音,据他所知,太子怀入质已有四年,他身边蛰伏着一位麒麟才子,可说不好他有没有参与进什么斗争里。
芈浔把玩着折扇,忽然道:“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瀛国覆灭了稷下学宫,你却化名李寒之留在太子身边,千弦,你不应该恨这里才对吗?”
谢千弦侧过身,他看着萧玄烨的那个方向,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初衷。
他原是要替稷下学宫报仇的,原本留在萧玄烨身边,是为了能更好的从内部瓦解瀛国,从摧毁这位太子开始。
这是替稷下学宫复仇的方法,也是安澈的临终之言。
可是那夜的一面,他动摇了,他必须要承认,萧玄烨有天生的帝王之相,这是天意所归。
再者,他谢千弦自己学道半生,有自己作为一个谋士的志向,他要九州一统,他要这天下不要再有像他一样的无国之人。
他并不希望生灵涂炭,可乱世的纷争不会停下,唯有一统,才是解局。
而上天,就恩赐了一位解局人,在乱世的纷争中,他看到了苍生的苦难,也看到了萧玄烨身上所承载的希望。
若是依照安澈之言,他毁了萧玄烨,便是毁了苍生的希望,他不能这么做。
于他而言,稷下学宫的存在,是要给九州培育出能真正让天下一统的人才。
枭主就在眼前,比起学宫的仇恨,苍生的福祉更加重要,所以,他要选择萧玄烨,也信自己不会错。
“他是天生的帝王…”谢千弦转过身,目光越过重重宫墙落在那人的身上,眼底带着深沉的思索,话语中却露出坚定和决绝…
“我为他而生,所以,任何挡在他面前的苦难,我都会替他,拆解干净。”
芈浔静静听着他的语气,其中隐隐带着一丝警告,彼此都不想成为仇敌,却都有自己的坚持,他忽道:“惊鸿令,在你那里吧。”
谢千弦心中一凛,但脸上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依旧平淡如水,笑问:“你想要?”
芈浔反问:“我想要,你就给?”
谢千弦直视他的眼睛,神情无懈可击,“你想要,我自然给。”
芈浔笑而不语,麒麟八子中,谢千弦是最后一个下山的,可以说,他是被逼出山的。
安澈公然撕毁了锁山河之约,稷下学宫已经不能再成为任何人的容身之所,谢千弦必须离开。
而稷下学宫那块传言得之便可得天下的惊鸿令,安澈没有给任何人,那便只可能给了当时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谢千弦。
世人想要惊鸿令,只知传言说得之可得天下,却不知该怎么用,惊鸿令与旁人其实并无多大的作用,世上只有一种人受制于惊鸿令,那就是稷下学子。
安澈收留了稷下学子,给他们安身立命之所,授他们以诗书,却只求了一恩。
正是这一恩,造就了惊鸿令,它的力量在于能够号令天下稷下学子完成一个心愿,这是以信义为基础的承诺,否则是背信弃义,污名加身,遗臭万年。
芈浔不知其他弟子对于惊鸿令是什么看法,但安澈以信义为基础,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永远不会将这两个字同自己的老师挂钩。
天真…
可安澈那样的人物,真的天真吗?
稷下学子,各有千秋,百家争鸣,怎么可能人人都是儒生?
若真是以信义为基础,单单是名传天下的麒麟八子,怕也只有晏殊一人能真正被这块惊鸿令左右。
芈浔看破一点,却不说破,他与谢千弦同窗数载,各自知晓彼此的为人,谢千弦这个人呐,够贪心,也够自信。
他若是真有惊鸿令,方才便不是劝自己弃太子怀而效忠萧玄烨,他会直接用惊鸿令要求自己。
可他偏偏没有,只能说明,惊鸿令,并不在他的身上。
芈浔望着底下的人群,好像是在布置着什么节目,看起来倒像是猜灯谜,便道:“据说今夜的彩头,乃是一坛上好的美酒。”
“你想要?”
“咱们猜灯谜去吧,”芈浔笑着看他,一边说,一边朝他打了个响指,幽幽道:“老规矩,我赢了,彩头归我,你赢了,这彩头,还是归我。”
谢千弦无奈道:“你都这么说了,也没给我拒绝的机会啊。”
笑谈之余,他也无可控制的想到一件事,他第一次入阙京诏狱时,沈遇带来的那份书信[1]。
谢千弦此前确实有了松懈,沈遇背靠相邦,确实有害萧玄烨这个动机,可他最初怀疑的便是,这阙京,有第二位麒麟才子,如今,这第二位,就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可暗中,沈遇背靠相邦,明面上,他又曾是瀛君信任的人,怎么会和一个为质的太子有关系呢?
还是说,安澈当初介入瀛卫战事时,确实与瀛通信,留下了那一份手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