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川一想,地上还有烂摊子,这些后面再搬就好了,便道:“好吧,后面再说。”
他乖乖转身捡药材,嗅起那些药草,叶思川道:“这些枯草的味道好熟悉啊,是什么?”
郁留云道:“偏翅唐松草,每年夏秋房前屋后都有,花开无叶但很美。”
“可惜我没见过!”叶思川惋惜道。
郁留云拿起手中的《蜀都赋》开始翻阅寻找,叶思川道:“你翻书干什么?”
“找到了。”郁留云从书中拿出一支缀满四瓣紫色小花的花枝,“这就是它有颜色的样子,放在书里压干后还有一股花香。”
叶思川小心翼翼拿过道:“好美,你以前衣服上的绣花不就是它嘛?”
郁留云望着花枝点头道:“对,你簪子上雕的也是它。”说完郁留云心中惊觉,不知为何会扯到簪子身上。
赏够了便缓缓放进书里,二人收拾完锅碗瓢盆又码好柴火,就是没见郁留云动那些瓦罐,叶思川想上手,但几次都被拦住,他知道转移毒虫无望,只能在做饭的时候小心点了。
二人简单吃了些糕点,全清理完便已月照东厢,满天风露,临窗而烛。
此时,厨房锅中烧好了洗澡水,房中铁炉也燃起炭火,叶思川低声叫着烛边撑睡之人:“留云……兄,热水烧好了,沐浴后就去床上休息吧。”
朦胧间郁留云提手揉眼道:“你辛苦了,你先去洗吧,我去二楼铺床。”快到楼梯口他道:“只有一张大床,被子也不够,你与我挤一挤。”
叶思川轻声道:“好……”
伴随着郁留云踏楼的吱呀声,叶思川心中些许雀跃和紧张,却不知兴奋些什么?
可能炉火太热,白天又累得周身生汗,他赶紧打水沐浴,换好衣服便坐在窗前发愣。
郁留云下楼就看见好整以暇,换袍披发的叶思川在发呆,他低咳一声道:“你先上去吧,我……我去洗漱了。”
叶思川转身道:“……好。”两人一个在楼梯旁一个在烛火边对站了许久都没行动和言语。
又一次蜡烛滴泪时,叶思川率先动身提着衣摆走上楼梯,期间停步道:“那个,浴桶里水放好了你可以直接洗。”他语速比平时快,说完就快步消失在梯间转角。
“多谢……”郁留云哈气凝眉,感觉刚才的叶思川不太平常。
卧房烛火朦胧的,陈设简单,早已熏香。
靠窗的床无遮挡,两头是放满书籍的书架,经史子集,医、巫要典分类摆放,好似可见郁留云窗前月下或坐或卧看书的样子。
离床不远是摆放纸墨的桌案,所以整个房间感觉更像是书房,叶思川拿起桌案上夹着偏翅唐松草的那本书,书页微卷,靠鼻只剩下陈旧之味。
展开狭花的那一叶,书中“蜜房郁毓被其阜”一句被标上朱砂墨线,叶思川嘴角微咧,喃喃道:“第一次遇他时对他念过这句。”
其他字句未有记号,叶思川猜想道:“既然做了标记,那定有特别的含义,嗯……除了他的姓氏,难道他还爱吃蜂蜜?”
窗外竹声飒飒,猫头鹰叫声时断时续,叶思川在寂静的房中来回踱步,突然楼梯传来声响,是郁留云上楼了。
叶思川站在床边突然有些慌乱或是心虚,他眼如颤蝶开始想怎样待在房中合适:不行,上来许久总不能端坐在床等着吧?
那就假装看书?他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但刚沾就弹了起来,不可,烛火昏暗,装什么圣贤。
他心一横,脱鞋迅速钻进了被子里,长长的身子靠里侧躺,用宽阔的背面对身后的一切。
门外脚步声无,他闭眼捂额对此前慌张的叶思川产生质疑和鄙夷。
房门被轻轻推开又合上,郁留云放下烛火,缓坐床边一脸疲倦,头上紫珠额饰被取下,眉下的异瞳格外突出。
看叶思川躺下已无动静,郁留云叹了口气,满眼怀念扫视房中。
良久,他才轻掀被子平躺进了被窝,发现颈下压的是叶思川的如瀑黑发,他撑起将头发移开又睡下,那粗韧的发丝让郁留云想起腰间伤疤,前不久才将嵌在肉里的黑发取出来。
因叶思川盖得极少,郁留云往里靠近了些,然后提起棉被堆叠在他身上,他个子太大,侧躺着比郁留云大了一圈。这些做好,郁留云才在烁动的灯火下阖上眼皮,直到呼吸变得深匀。
可怎知那躺如颓山之人毫无睡意,他认真听着方才细碎的声响,渐渐感受笼来的体温。
他尽量压制着凌乱的心跳和气息,自觉这样的反应很诡异,又忍不住嗅起随温渐浓的暖香,是寂春山中那草求救的味道,对,有偏翅唐松草的味道,好闻中透着春风般的柔软。
若是能日夜嗅到就好了,揽在怀里……
心语暗生,叶思川猛地睁眼,心想怕是病了疯了,此前失失忆的病症变本加厉了?之前同眠从未有过这想法,也不会在乎郁留云身上的味道,不对,在很久之前还排斥与人睡在一张床上,那是何时起变得这般奇怪的?
叶思川回想许久都未明白,未定的胡思终被睡意征服。
睡前起意,大梦三更。叶思川陷进梦境,睁眼只有湿热的白雾,身上是蝶翅蓝纱道袍,他拧眉道:“又是梦吗?”
起身抬眼,头顶是透下皎洁月光的红枫,四周弥漫着香气,好熟悉的场景,只是这次很近。
他挥袖拨雾,不得了的事再次尽收眼底,他旋即捂嘴屏气,好似怕惊扰他人。
面前白玉温泉里背站一人,此人未着衣衫,臂如藕节,肤如凝脂,肩背如瘦脊雪山,发尖垂搭于细腰红痣之上,热雾掩着身下。
此人如月光邀约的仙客,花香水汽都主动奔赴于他。
叶思川满面通红,心中大喊道:“留云!你……”
这次为何这么近?刚才不会惊动他了吧?就算是梦,回头了也不得了!
叶思川准备使用轻功离开,随便落到哪儿都好,可脚下一滑,直接跌落到温泉之中。
水花四溅,叶思川觉得糟糕到了极点,水中人惊吓转身,他凝眸探清后道:“叶思川!是你!”
准备跑路的叶思川被叫住,他全身湿透不敢抬头,紧张拧手道:“是……是我……对不起……打扰了。”
闻言,郁留云淌水靠近,他嘴角一勾,眼角眉梢都挂着能滴落的温柔,毫无梦外的清冷疏离。
渐近,郁留云笑道:“这不是梦,这些不都是在你眼前发生过的吗?”
叶思川缓缓抬头,那灿烂至美的笑容使他心如乱蜓,他提袖掩面,阻止道:“你停下!别过来了!”
郁留云双手拂面捋发,一时间满面潮红,胸脯缀水,歪头道:“为何?大家都是男子,还是……你介意的是我?”左侧深邃的黑瞳煞是妖冶。
“是!不是!你再靠过来我会变得很奇怪,你会觉得恶心,会厌恶我,会让我走。” 叶思川心神激荡道。他因不知会发生何事而往后退却。
郁留云继续上前,眼中夹带着狡黠和试探道:“我只关心你会有多奇怪?”他越来越近,将叶思川逼卡在温泉边缘。
掩藏在水雾中的身躯浮出水面,叶思川理智全失,心乱如麻,他一手拧着水台,一手捂住额头痛苦且压抑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是疯了吗?这不应该的,他是留云兄啊!”
此时郁留云已抵上叶思川微颤的身躯,红枫摇下的月光映在瓷白透红的皮肤上。
叶思川的手被拿开,温湿的手指抚上那愁苦又夹杂悔意的脸庞。
他泛涌热泪,双眼氤氲,低头凝视那双眼睛,歉意和悔意根本抵抗不了想靠近,想拥抱,想呼唤眼前玉人的心情,心情是不合时宜的愉悦还有此生不换的暗许。
泪痕被抚去后,郁留云脉脉含情又柔声低语:“你看,除了心跳快一点也没多奇怪,天未崩,地也未裂。”
叶思川流下眼泪,又忍不住低头蹭着温热滑动的手掌,是啊,这样好像也不奇怪,谁都没受伤,但不应该想要拥抱和占有。还好这是在梦里,当然也只能在梦里,那怎样走火入魔都可以吧?那就……
“留云……”叶思川在其耳边颤唤,紧紧抱住□□的梦中人,将头埋入湿热的脖颈,张开怀抱将其藏在白袖之间,灵枫月下,藏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