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思川旋即抿嘴,又换了个话题:“还有多久能到?”
“快了,你看。”郁留云指向眼前最高最繁复的黑瓦黄木木楼,“那是爨家族长家生活和处理族内事务的地方,我娘就安置在里面。”
既然能住在族长家里,郁留云能放心将他娘留下外出寻药,那怎么说也是家中的一员,叶思川好奇道:“你娘是族长的家人?”
“是族长的儿媳。”郁留云道。
“那你是族长的孙子?”叶思川道。
郁留云看向那高楼,显得压抑道:“算也不算,你刚才看到的爨月和爨阳才是他的亲孙辈,我娘是在他们母亲死后才嫁给前任族长爨虹的,现任族长待我不薄,我私下也能叫她一声奶奶。”
“前任族长!这么说……”
郁留云道:“你没猜错,爨虹已经死了。”
叶思川又道:“那你娘为何昏迷不醒九年之久?”
“你如何得知?”郁留云疑惑道。
“此前南兄告知我的。”叶思川道。
老是忍不住多问,意识到怕是问过了头,叶思川致歉道:“对不住,我问太多了。”
“无妨,这都是陈年旧事了。”郁留云满眼豁然道,“我娘嫁过去没两年爨虹就在大火中丧生,她为了救他冲了进去,被救出来时不仅重伤还一直昏迷不醒。”
爨虹在死了妻子后第二年遇见了为现任族长治病的巫医郁毓,爨虹对他一见钟情。
在这之前因为郁毓带着异瞳的郁留云无人想娶,就算愿意条件也是将他丢弃,但郁毓从不打算放弃郁留云,既然爨虹不介意照顾郁留云,她也喜欢爨虹,两厢情愿,便喜缔良缘。
过门后,母亲疼爱,继父宽和相待,毫无关系的兄姐也未排挤郁留云,但作为族长家里没有血缘关系的后辈都少不了他人的流言蜚语,八岁的郁留云为了母亲安分守己,对此毫不在意。
郁留云不爱说话,但天赋极佳,跟着爨阳爨月学习巫术和蛊术总是被赞赏的那一个,又因天生异瞳还被通神巫师大巫祝关注且亲自教导。
但好景不长,第二年爨家突发大火,爨虹丧生,郁毓受伤昏迷不醒,事发之后便有人传言是郁留云这个不详的异瞳之人给爨族长带来了灾难,郁留云因此变得更加少言寡欢,此后便在现任族长的照抚下继续生活在爨家。
期间他没少被同龄人欺负,因此变得更加阴郁少语。至此他心中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将娘亲救醒,再听她念一遍《蜀都赋》。
一路上郁留云脑中流过往事,回头才注意到那满眼柔波的凝视,他道:“嗯?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叶思川眼波荡漾,温柔道:“我在想你那时那样小,诸多变故往往连接复杂的人情世故,如今能平静与我讲出来,心里定是经历了许多遍痛苦。”
郁留云神光一闪,顿了片刻道:“叶道尊怎么开始多愁善感起来,是在坦诚地同情我吗?”
郁留云不喜欢同情,同情是给弱小和失败的施舍,是强者感动自我的虚招,他不祈求任何的同情甚至怜悯。
叶思川解释道:“没有,你别误会,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共情,是朋友之间的……之间的心疼。”他自觉后面那句好像有点多余。
此话从叶思川口中说出定是能相信的,难以启齿却要坦诚脱口,郁留云紧捏缰绳,低头垂眸道:“以后这种话不要随便对别人说,怪可怕的。”
随便?可怕?叶思川心如将覆之舟,郁留云不相信,可能甚至觉得虚伪,他道:“我并非虚伪做作说这些,是发自内心的。”
郁留云后悔说出那一句,这人要开始正大光明钻牛角尖了,他解释道:“这……我并非说你虚伪。”
闻此叶思川放下半颗心,又道:“那你为何会认为可怕?”
郁留云感觉喉咙被卡住,这解释不了那一刻心中暗涌的奇怪心思,思忖后模糊道:“因为是真心的才可怕。”
果然,叶思川追问:“为何?”
郁留云焦头烂额,眼睫飞扇道:“没为什么,我随便说的。”说完赶紧扯马就走。
叶思川抓耳挠腮,喃喃自语:“没什么是为什么?这也太随便了吧!”
二人一前一后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中,到爨家高楼前时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留云——真的是你!我在这里。”
循声望去,一女子伴着满身银饰撞击的声音跑了过来,她肩上也有一块绣花的洒金红布,圆眼弯眉满是欢喜,小脸翘鼻,唇如朱砂,两旁酒窝盛满前面所有人加起来都难有的温柔和欢喜。
郁留云眼前一亮,快步迎了上去,扶着女子道:“阿柯你跑那么急干什么?”
“寻你啊。”阿柯喘着粗气,欢喜道:“我正看爨月姐跳舞,有人说你回来了,我就过来找你了。”
郁留云拍着她的背道:“你看你,这大冷天跑一头汗。”